高都司巷那边,裕成号一夜之间倒闭,相关账局也受到牵连,但引发的风波仍在持续发酵。
经过核对计算,即使通过账局放出的银子连本带息如数归还,裕成号账面上仍有一千多两的亏空。
其实那天曾有不少人趁乱冲进裕成号哄抢钱财,可是一来没法落实数额,二来无从寻找犯案者,只好把这笔账统统算在庞老板头上。
尚未取回银子的主顾们自然不肯就此罢休。于是官府下令将庞家的宅院和物品全部变卖,抵去一部分债务,又在城内外张榜缉拿不知死活的庞老板,事情才就此渐渐平息下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挤兑让许多人遭到损失,唯一从中受益的就是济南城内的其他银号。
自打裕成号出事以来,高都司巷业内人士脸上都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私下见面时或拍手称快、或挤眉弄眼,言必称老天有眼,帮他们除掉了一害。
葛老板却不像其他人那样开心。他坚持认为自己对庞老板的失踪负有一定责任,为此终日郁郁寡欢,时常望着倒闭的裕成号呆呆出神。
直到半个月后,女儿出嫁之日临近,当爹的脸上才又勉强有了些笑模样。
魏永明与葛清竹的婚礼由何大庚担任总管,曹老六指挥团勇们张罗布置,里里外外操办的十分风光。
何绍基挥笔为新人书写对联,巡抚大人带着一众大小官员亲临道贺,没露面的也都差人将礼物送到,这便是一份旁人羡慕不来的天大面子。
福德会馆和各家银号的东家掌柜悉数到场,王心安与几名军官代表绿营前来,历城团练也派了头面人物出席,又为二人的大喜之日平添了许多派头和热闹。
除此之外,还有耐高温、老孙头、张绍陵等各路朋友,以及三里庄的邻里乡亲。宫二夫妇则于前日风尘仆仆的从马山赶来贺喜,让魏永明尤为感动。
良辰已到,在诸多亲友的祝福声中,新郎新娘拜堂成亲,共入洞房,正式结为夫妻。
次日一早醒来,魏永明先找到宫二夫妇,挽留他们在济南多住些日子。
他二人正有此意,于是欣然离开客栈住进了魏家偏院,每日恭恭敬敬的向何绍基讨教书法技艺,为老先生研墨洗笔,或是陪他聊天对饮。
院子里的房客越来越多,还常有客人登门拜会何绍基,平日难免显得嘈杂。魏永明对新婚妻子稍感抱歉,葛清竹却毫不在意。
她从小就是大方随和的性格,婚后也没有夫人架子,数日下来与芹菜相处的情同姊妹,对宫二夫妇也颇为敬重,更是深得四婶喜爱。
新婚假期后的第一天,魏永明从团练公所回到家里,还没进门就听到偏院中有几人在高谈阔论。
他知道肯定又是何绍基的客人,刚想悄悄进屋,却听何绍基隔着墙高声问道:“是登初回来了么?快来快来,有贵客在此。”
贵客?魏永明心中略感纳闷:从未听老何把什么人称作“贵客”。再说放眼全山东,还有比罗亚安地位更尊贵的人么?
正疑惑间,有人对何绍基说:“嗳,哪有这样的道理?该当由我们去拜会主人才对。”
他们正说着,魏永明已一步迈进了偏院。就见何绍基与两位长衫男子围坐在石桌边,还有个年轻人垂手侍立在旁,却是张绍陵。
两名长衫男子缓缓离座,其中一个五十上下年纪,倒背双手,气度儒雅淡然,目光平静似水;
另一个四十岁出头,手握纸扇,神态略显矜持,带着几分官员模样。
何绍基起身为他们介绍:“这位是本宅的主人,姓魏,名登初。别看他年纪轻轻,却身为西城团练的副总营官,更是抚台大人的座上贵宾。”
“噢?”两人听到最后一句均显诧异,微笑着点头问候:“幸会,打扰了。”
张绍陵跟着说:“爹,表叔,孩儿曾在书信中提起过,去年我们一行人被贼寇劫持到山寨,率人前来搭救的正是魏副营总。”
“就是这位么?”二人肃然起敬,郑重其事道:“副营总恩德深重,我们一家必将铭记于心。”
魏永明赶忙还礼,何绍基笑着看看那儒雅男子:“登初啊,我来为你介绍。这位是绍陵的父亲,江南赫赫有名的太谷学派传铎弟子,石琴先生。”
“石琴先生您好。”魏永明拱手作揖,对这个称号似有耳闻。
“小老儿姓张,名积中,草字子中。”石琴先生淡淡的说:“登初于我家有恩,不必像外人那般拘礼。”
何绍基又指指那官员模样的男人:“这位是绍陵的表叔,也是他的岳父,泰安县的吴载勋大老爷。”
吴载勋恭谨一笑:“东洲先生取笑了。小可区区一介知县,怎敢在您面前妄称什么老爷?”
魏永明向张积中和吴载勋重新行礼问候,何绍基又说:“太谷派融贯儒、释、道诸家学说,数十年来在扬州一带传布极广。太谷先生昔日曾命子中老弟‘还道于北’,此次他北上山东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