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几人扭头看向葛老板,葛老板略一沉吟,犹豫道:“先生恕我直言,各个州府地界上向来都有绿营驻防,对付些许宵小毛贼不在话下,朝廷何故又要加征团练?”
“绿营?”何大庚嘴角微微翘了翘:“不瞒诸位,现今本省绿营在册两万,除却登州一镇下辖两营水师,剩余马步军兵约一万八千,分驻青、莱、胶、曹等十余州县,其中老弱病残与吃空饷者占去大半,勉强能上阵迎敌者至多八千。驻防济南的城守营与巡抚营情状略强,但可调之兵总计也不过千余人而已,何谈不在话下?”
“这...竟是这样么?”葛老板愁眉不展:“咱们明说了吧,二位大人究竟想要我们出多少钱,还望何先生给个痛快话。”
“自然是多多益善。”何大庚爽朗一笑:“在座诸位都是济南本地银钱业翘楚,理应为他人做出表率才是。何况养兵全靠粮饷,你们既然出了钱,紧要时刻乡勇们自然要力保各自金主平安——于乱世中假官府名义养一支亲兵,何乐而不为呢?”
老板们似乎有些动心,但仍是沉吟不语。何大庚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对面一个头发灰白的胖老头脸上:“庞老板你说,这事做不做得来?”
“做得来,做得来。”胖老头笑容可掬。
“好!那就请庞老板带头说个数目吧。”
“我...我捐...五...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何大庚仰头大笑,刚要揶揄他过于小气,忽听胖老头“啊哟”一声惊呼,猛的将手从桌上抽开,仰起脸冲旁边的魏永明怒喝:“你作死么?笨手笨脚的,想烫死我啊!”
原来魏永明刚才恰好在给胖老头倒茶,听到“庞老板”三字一时分神,忍不住侧头偷瞄了几眼,竟没注意到杯子已满,溢出的热茶险些烫着他的小胖手。
魏永明慌忙连声道歉,胖老头还想再斥责几句,正赶上跑堂的伙计端着凉菜托盘进屋,见状赶紧过来解围:“客官客官,实在对不住,他不是我们店里的伙计,是来给您诸位送点心的。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见怪。”
“送点心的?那干嘛装模作样的来倒茶?!”胖老头余怒未消。
“是是,他...他热心肠,估计是想伺候伺候诸位客官。”伙计满脸堆笑,随即转脸佯嗔道:“二狗子!你这回可是好心办坏事了!幸亏这位客爷不能同你一般见识,还不快走?”
魏永明答应一声正想离开,却见胖老头扬起脑袋盯着他一阵端详:“二狗子?咦?你是魏二狗?”
“是,是我。”魏永明点点头,确认这老头十有八九便是芹菜侍奉的主家庞老爷。
“果然是你。”庞老板眯缝着眼睛冷笑一声:“有阵子没见了吧,怎么,不认识我了?”
“认识,您是庞老爷。”魏永明陪了个笑脸:“刚才...诸位老板谈事情,我不便插嘴打扰。”
“吓?居然懂礼数了,真稀罕。”庞老板轻轻哼了一声,转头对众人说道:“这小子去年在我家里干过几天粗活,因贪嘴偷吃东西被打走了,不料竟又混去给人送点心。”
有几人斜眼瞥瞥魏永明,面露不屑之色。主陪葛老板摇头笑道:“老庞,你家总给工人吃些窝窝咸菜,年轻人吃不饱又怎么有力气干活?小伙子,去把点心拿上来吧。”
魏永明转身去取食盒,葛老板又扭头对何大庚说:“知道何先生离家日久,所以这次特意订来了东门外小有名气的江南点心,请先生品尝。”
“葛老板费心了。”何大庚看着魏永明将四只食盒逐一摆上桌,表情略微有些惊喜:“想不到,济南府竟也有人会做这湖州茶食四珍么?”
“湖州茶食四珍?”葛老板手捻须髯缓缓点头:“我先前只知这叫做四珍点心,原来另有更讲究的名堂。何先生,请——各位,咱们一同尝尝这湖州茶食四珍的味道。”
“请。”何大庚捏起一块南枣核桃糕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后赞叹道:“好吃,地道的很。伙计,你家铺子在哪条街上?”
魏永明听他夸奖老孙头的手艺,心中暗暗高兴,恭敬答道:“在东关大街,我们东家也是浙江人,这些点心都是他亲手做的。”
何大庚“噢”了一声,还想再继续询问,那位庞老板却忽然嚷了起来:“哎?魏二狗,你辫子呢?”
众人闻声一齐侧身看去,魏永明连忙解释:“几个月前不小心被火烧到头发,乱七八糟的,只好都剃掉了,这才刚长出来一些。”
“都剃掉了?奶奶的,你好大胆子。”庞老板哈哈一笑,又瞧着他的侧脸皱了皱眉:“没辫子就罢了,你这前头也大大的不合规矩吧?”
魏永明一怔,想到最近一直没去剃头,估计是鬓角露出来被瞧见了。
正想搪塞几句糊弄过去,不料庞老板站起来一把薅掉他的帽子,瞪着两只圆眼大呼小叫道:“哎哟!你们瞧!这小兔崽子竟敢不剃头,莫不是要去投长毛贼么?”
其他人哄笑了几声。魏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