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因为盐茶利润高,逃税惩罚大,商户们很是自觉,根本没有逃税的歪心。
夏妍越想越觉得此举可行。
若是挑选出跟茶盐一样,产量少利润高,买卖又很公开透明的商品出来,对它们征税,那有了这笔钱,对农户免税五年,也就不成问题了。
她也知道大祁立国一百余年,这些年里,朝廷总是不余遗力地压榨农民,她知道农户辛苦,若是有机会,她愿意减轻农民的苦。
祁峟显然跟她想到了一处。
但祁峟跟她想法又不一样,祁峟的重点落在了南越上。
起先因为他对外国商品不感兴趣,也就没把南越这片土地放在心上,甚至想着用南越跟狄人谈生意,把北境等地和平赎买回来。
但现下……
他突然无师自通地意识到港口的重要性。
什么是港口,外国的商品在此处上岸,国内的商品自此处上船。甭管商家做什么生意,只要是做生意的,那都绕不开港口。
只要在商品上岸上船时统一核查、统一收税,那钱不就来了吗?
祁峟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
可他再一细想,又觉得此举问题甚大。
那大家买卖的商品不一样,收税的比例又该如何确立呢?
商品囤积在码头,没有变卖成钱,收税难道要征收实物税吗?
实物有什么用,他对买卖真没兴趣。
祁峟眉头微拧。
他现下就感觉有好吃的吊在眼前,他很馋,想吃这口饭,却又吃不到嘴,只能眼巴巴看着。
烦。
心烦意乱。
祁峟暴躁地挼了下披散的头发,冲着王鹤亭问道:“爱卿可还有想法?”
“暂无。”
“成,你把帛书留下,孤在看看。”
“唯。”
小柚子从崔海河手中接过帛书,恭敬地递给祁峟,祁峟瞥了眼字迹端正的帛书,双手拎了起来,他懒懒地看了一眼,心里只觉烦躁更甚。
他明明有一堆的事情想做,眼下却连最小的一桩事都做不好。
他也不算毫无大臣,也不算毫无军队,更谈不上毫无民心。
可他想做什么事,就必须全方面考虑周到。
在他下发决策前,他必须预测可能发生的后果。
祁峟想着,世间的事情若单纯只分是非对错就好了,那他做决策的时候,就像是做单选题。
随便蒙一个,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蒙到一个完全正确的答案。
可是世事从来不是单选题,他面临的选择从来不止两个,他收获的答案既不会绝对正确也不会绝对错误。
祁峟莫名松了口气。
世事复杂些也好,那他就算乱选,也不会错得离谱。
他有任意做决策的实力,也有随意做选择的理由。
哪怕他真的亡了国,后人骂他的时候,也会换个角度为他开脱。
祁峟心里放松了些。
他闲闲地睨了眼诸位大臣,声音从容,“关于免除农税,征收商税一事,众爱卿可有什么看法?”
众臣交换了眼色,俱是沉默。
夏妍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她微微弯腰,声音清冷且坚定,“臣以为此举可行。”
“但需要事先商议清楚。”
祁峟对夏妍的勇敢满意,他赞许地点头,“爱卿所言有理。”
夏妍自称臣,不要‘太后’的体面和束缚,那祁峟自然愿意与她君臣相称。
祁峟环视四周,无惧众臣眼中的斥责,继续道:“众卿若有什么想法,直言无妨。”
“朕不以议事罪人。”
祁峟这话说得文雅,可是没人搭理他。
大家都知道此时站出来,不论说什么,都是给陛下面子,可是,枪打出头鸟。
只要有人站出来,便默认那个人站在了陛下那端,站在了分地放奴的那端。
便是礼部尚书崔海河都沉默了。
术业有专攻,他是实在不清楚户部的工作,他不敢妄下定论。
倒是赵琅胆子大些,他站了出来,试探地开口,“若加征商税,臣以为铁器、铜器、金银玉器,是不错的征税选择。”
他说这话确实动了脑子。
铁器既是重要的农具材料,也是重要的兵器材料。铁的产出都是官营手工作坊一手把持的,铁器的制作也是官营手工作坊统一安排的,甚至售卖,也是官营手工作坊一手操办,收上来的钱也归官营手工作坊收纳使用。
铁矿由国库出资挖掘,铁器的收益却一分不流向国库,虽然官营手工作坊是陛下的官营手工作坊,国库是皇帝的国库。可这的确是两个完全独立的单位,一个只进不出、一个只出不进,这其中油水,实在是惹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