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有了1定的年纪之后,发现日子就像翻书1样,很快就会把1年翻完。
春节,对于漂泊在温州的张小虎而言,如小李飞刀1般,从来例无虚发,直中心脏。
今年的雪下得很早。
张家大湾村口的池塘,房屋,道路,树木统统被白雪覆盖。
明天是腊月2十4,过小年。
村里的年轻人,就像归巢的鸟,都在往家里赶。
老父亲还没有接到小虎的电话,不知道他今年到底回不回来过年?
他系着围裙,戴着袖套,正在制作广林的特产,肉糕。
将鲜鱼去刺,剥皮。猪肉去骨剔皮,均剁成肉泥。
再将红薯粉、清水、食盐,按比例放入盆内与肉泥搅拌,加入姜末、葱花等佐料,放到用竹篾制作的蒸笼中,猛火蒸1个小时。
出笼后,切成长方片,装盘上席,可干锅,可下火锅,也可以晾晒后油炸,风味独特。
傍晚,小桃和小梨跟村里的小伙伴们1起在雪地里玩累了,来大伯家找水喝。
小桃性格开朗,爱笑,她1边喝水1边跟大伯说:
“大伯,我把昨了,今年叫你到我家过年,人多热闹些!”
张建文脸上洋溢着笑容,他没有停下手中的活。
正在往已经蒸熟、凉透的糯米里均匀地拌上碾碎的酒曲粉末,再把糯米用小盆舀进大瓦缸里。
小桃接着问张建文,说:
“大伯,我看你今年年货准备得好齐全,晒腊肉、磨豆腐、蒸肉糕、打糍粑,又做了这么1大缸米酒,是不是2哥要回来过年?”
张建文停下手中的活,歇息1下。
他尽量把佝偻的背脊挺直,笑容从满脸皱纹中舒展开来,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孩子的殷殷劝告:
“要回来过年,都要回来过年,这里是他们的老家嘛!”
还好,这1年,张小虎没有让老父亲失望,第2天,如候鸟1般,赶了回来。
张家大湾的后山有1处险峻的山峰,祖辈们口口相传,留下来的名字叫做鹞子陡石崖。
儿时,张小龙带着弟弟和3个堂妹在鹞子陡石崖的对面放牛、玩耍,隔着1条幽深的河谷,他们小小的心灵被高耸入云的山体所震撼。
正月里的某个晚上,张小虎做了1个5彩斑斓的梦。
梦里,大哥张小龙身着那件米黄色的长款风衣,就是小虎在池阳的火车站广场看见大哥穿的那1件。
如苍鹰1般,在鹞子陡石崖的附近翱翔,1会儿,扶摇直上与山峰的顶尖齐平。
1会儿,又急速俯冲,眼看就要撞上刀劈斧砍1般黛黑色的巨石,他又来1个漂亮的回旋,化险为夷,又轻盈地徜徉在激流飞瀑的河谷之上。
梦里的张小虎刚刚松了1口气,1抬头,只见乌云在这1方天空迅速聚集,1瞬间就形成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加上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劈头盖脸而来。
这时,大哥张小龙如同1只断线的纸鸢,直愣愣坠向幽暗的谷底。
张小虎心急如焚,他大声呼喊着,连忙伸手去拉,拉到了1把虚无。
他惊醒在寂寥的乡村雪夜里。
张小虎浑身是汗。
大哥张小龙已经惨死的事实让他心如刀割,这个小小的房间冷得像1个冰窖。
他无法理解,始终心存疑惑,大哥生性高傲自负,怎么会选择用如此愚蠢的方式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在跳楼之前,他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他有没有想起,妈妈,爸爸和我?
他有没有想起在红薯地里,哥俩唯1的1张合影,和童年里的那头温顺的老黄牛?
纵身1跃,血溅7步,张小龙,你到底是勇士还是懦夫?
自杀身死,终究是懦夫的选择,他以为是在解决问题,其实是在逃避问题。
而活着,张建文和张小虎背负着张小龙惨烈的死亡而活着,才是真正修行的开始。
张小虎打开灯,靠在床头,随手从床头柜上拿来1本书,在书的背面,他写了1首诗。
这首诗里没有过年的喜庆,没有正月里的闲适,是1种苍茫的冷漠感。
全诗如下:
《乡愁》
生我养我的张家大湾
永远呆在大别山的深处
呆在原点
像野花开在1片向阳的山坡
开门见山是1道疲惫的风景
隐藏在山丘皱纹里的祖坟
默默地守望着
装不下1缕鸡鸣的山村
临近年关的塘埂上
脚印踩痛脚印
在1个岔路口
竟然邂逅初恋的马尾辫
和1个背着行囊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