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华灯初上。
宫人手执长杆,将青铜兽口中纤细的灯绳点亮。
温暖的光线照耀下,郑妃心细体贴地把胡萝卜切成薄如蝉翼的圆片,然后蘸了酱料递到嬴政嘴边。
“陛下,内府令陈庆求见。”
侍者迈着碎步进殿通传。
“陈庆?”
“宣他进来。”
嬴政把胡萝卜片咬在嘴里咀嚼了几下,霎时间想到曲辕犁之事。
陈庆放出豪言,要让黔首百姓的后代都穿上长衫,显然是有了进展,来向他邀功了。
不一会儿。
侍者在前引领,陈庆进门后作揖行礼:“参见陛下,见过郑妃娘娘。”
“都是一家人,讲那些虚礼做什么。”
“陈庆,用过夕食了没有?”
郑妃神色和蔼,微笑着问道。
“未曾。”
陈庆倒是想拒绝,架不住肚子饿,始皇帝的饭桌又丰盛。
偷眼瞄了一下,肚子里叽里咕噜作响。
“那就过来一起用膳吧。”
“来人,添一副碗筷。”
郑妃冲着婢女吩咐。
陈庆正襟危坐,对面就是始皇帝。
嬴政目光审慎地打量着他,透着说不出的意味。
陈庆不由垂下头去,偷偷在心里吐槽: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您这老丈人就不能学着点?
“陛下,微臣统管内府已有一段时日。”
“清查账册后,发现其中弊漏甚多。”
“有一事拿捏不定,请陛下决策。”
他爽直地说明来意。
“哦?”
“有何弊漏,说来听听。”
嬴政略感意外。
春耕在即,对方居然不是为曲辕犁而来,反倒查起了内府的账册。
这似乎有点不对劲呀。
“微臣翻阅了历年皇家内宫的支出账目,耗费极为惊人。”
“供养十万大军尚不需如此多的钱粮,内宫所耗却远超于此,实在蹊跷。”
陈庆一开口,就让始皇帝变了脸色。
你不好好忙自己的正事,管内宫的花销干什么?
“寡人乃一国之君,花销多少,还要你来管了?”
“陈庆……”
嬴政欲呵斥几句,郑妃连忙伸手按了下他的胳膊,这才让他停住话头。
“并非如此。”
“陛下将皇家内务交与微臣,乃是莫大的荣幸与信任。”
“微臣自然知晓本分,怎敢擅专弄权。”
陈庆一本正经地说:“经微臣核查,内宫支出一大部分,乃是拨付北坂宫中所用。每年约费粮十万石,绢布八千匹,柴草油盐等不计其数。”
“另外北坂宫年久失修,房屋腐朽老化,每年修缮维护,又是一大笔开支。”
嬴政放下筷子,听着这些话格外刺耳。
“北坂宫修筑不过十年,怎来得腐朽老化?”
“此处乃寡人陈列六国佳丽之所,无论耗费多少,寡人养得起!”
郑妃不停地给陈庆打眼色,示意他不要给始皇帝添堵。
陈庆嘴角微扬。
岳母大人,你别看陛下现在振振有词,等会儿就让您看看他的渣男本色。
“微臣非是担忧北坂宫的花销,而是……”
“此处空耗钱粮,却百无一用。”
“皇家钱财浪费在这种地方,实在可惜。”
嬴政目光严厉,已然动了真怒。
他用指尖敲打着桌案:“寡人横扫六国,一统寰宇。北坂宫之所在,就是让六国余孽知道,在寡人面前,他们不过败犬尔!”
“你把心思用在正途上,少在那里……”
始皇帝的话还没说完,陈庆就鼓起勇气打断:“区区六国,怎能称之为寰宇?”
“大秦目之所及,北有匈奴,更北之处冰天雪地还有野人生存。”
“南有大洋洲、非洲。”
“以西有西域三十六国,欧罗巴诸国。”
“往东有南北美洲。”
“微臣来自后世,史书将大秦冠以‘霸秦’之名。”
“咸阳乃大秦都城所在,亦是寰宇之中心。”
“陛下以区区六国佳丽填塞北坂宫,以此夸耀大秦之功,岂非一叶障目,不见天下?”
陈庆掷地有声的话,把嬴政说得哑口无言。
“以诸夏为寰宇,愧对‘霸秦’之名。”
“微臣甚为惋惜。”
嬴政的脸色涨红了几分,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四野无主之地,寡人自会取来,不劳你费心。”
陈庆轻轻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