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识得我家信儿?”
韩夫人面露疑色。
她十分肯定,自己从未见过陈庆。
儿子虽然性子有些顽劣,但自幼管束严格,也不太可能背着他们与不明来历的人交往。
那眼前之人到底是谁呢?
“听闻过韩家公子姓名。”
“敢问一声,韩夫人老家可是在淮阴?”
陈庆别的记不住,但是知道韩信后来被封的是淮阴侯。
“是呀。”
韩夫人下意识地点头,然后愁苦地说道:“次子年幼体弱,如今韩家全靠信儿支撑。大人若是肯帮忙,我回去将宅院交于牙行出手,总能卖个上千贯。”
“如若不够的话,我还有些首饰器物,也一并典卖了。”
“求大人帮忙通融打点。”
陈庆报出了她的老家淮阴县,韩夫人不由对他信任了几分。
“果然是淮阴……韩信啊。”
“韩夫人,你连宅院都发卖了,往后可怎么办?”
陈庆渐渐理清了思路。
“我夫君无辜丧命,总要将他带回老家安葬。”
“想来朝廷也不至于为难我们孤儿寡母,返回家乡后,耕田种桑,总能得活。”
“无论如何,也要保下韩家的骨血,不然叫我怎么面对九泉下的夫君。”
韩夫人说罢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娘,您怎么又哭了?”
“给你糖吃,吃完就好啦。”
孩童迈着两条小短腿跑来,踮着脚尖努力把饴糖递向母亲的嘴边。
陈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思绪豁然开朗。
史料中对韩信的出身来历语焉不详,更有甚者直接称其为平民。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平民百姓读书识字都异常困难,哪有兵书给你学!
在他捣鼓出纸张之前,一片竹简也就刻二十余字。
一卷书篇幅大概在两千余字。
所谓的‘学富五车’,大概也就读过四五十万字的典籍,在这个时代已经堪称博学广识了。
韩信的智谋韬略,明显是出自家学渊源的军事贵族。
但这又无法解释他在母亲过世后,衣食无着,四处蹭吃蹭喝,受人嫌弃。
更无法解释,他怎么会被一个泼皮欺负,蒙受胯下之辱。
士族和黔首百姓之间的阶级壁垒是不可逾越的。
韩信家里再穷再落魄,其亲族故旧也不可能坐视他被平民百姓欺凌。
除非……
像现在这样,牵扯进谋逆大案中。
连亲族都不敢与之往来。
幼弟身体孱弱,八成是夭折了。
韩夫人一路舟车劳顿,又刚遭遇丧夫之痛,返回家乡不久也早早过世。
依照年龄推算,韩信被迁来咸阳的时候,顶多也就六七岁。
如今再返回老家,孤苦伶仃连个帮衬的朋友都没有,还算半个外来户。
可不就被人欺负嘛!
陈庆的思路越来越畅通,历史的迷雾在他眼前层层剥开。
韩家这次算是被他和太子遇刺给波及到了。
可即便没有他,在连坐制度盛行的大秦,与六国故旧为邻也绝对是件高风险的事情,说不定哪天就要受到牵连。
恰巧韩家又是旧楚贵族。
换了别人,赵崇绝不会心慈手软。
但对于郑妃的母国旧臣,高抬一手的可能性极大。
“这下全都说得通了。”
“原来如此。”
陈庆思路畅达,嘴角含笑说道。
“大人,您……什么说得通了?”
韩夫人再次犯起了嘀咕。
“令公子无故蒙冤,定是黑冰台查办有误。”
“本官这就陪你走一遭,把人先救出来再说。”
陈庆面色严肃,义正辞严。
“啊?”
“大人您……莫不是在说笑?”
韩夫人下意识地不信。
黑冰台那是什么地方?
谁都能轻易把人捞出来的?
“人命关天,本官怎会信口雌黄。”
陈庆回过头去:“你们先把东西送回府中,我去去就回。记得烟花爆竹要远离火源,小心存放。”
他打发走了车夫,只带了两个随从。
“走吧。”
“啊?哦。”
韩夫人惊疑不定。
可陈庆全无作伪的样子,一时间又忧又喜。
“妾身听闻太子殿下宽仁厚爱,又有楚……故楚王室血脉。”
“本打算寻机向殿下喊冤,以求得宽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