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又是崭新的一天,上过早朝之后,周延儒和温体仁在此批改奏折。
如今已是秋冬,天气转凉,大殿内燃起火炉,倒不觉得寒冷。
周延儒和温体仁分别坐在一边,认真批改奏折。
这奏折,按照崇祯的意思,首先要经过他们两人分别修改,之后还要互相查看一下,以免出现纰漏。
之后,由黄锦汇总,若有他们处理不了的大事,再交由崇祯审理。
周延儒此前从未觉得当皇帝会这么辛苦,在这里端坐着批改奏折,每天要超过三个时辰,他不禁感叹,怪不得崇祯皇帝想要将这件事情扔给他们。
这的确不是人该干的活。
而且……里面的确是有很多奏折,写的都是些混账东西。
他们看得心都累了。
周延儒尤其觉得累。
但是转眼看到温体仁,却还是端坐着,神情很认真,一丝不苟。
周延儒心中不禁觉得有些火气。
他能够答应崇祯皇帝批改奏折,一方面的确是有他个人的思量,能够帮助陛下做这种事,说明崇祯对于两人是足够信任的,能够在崇祯的心目中留下一个好印象,他当然是开心,但是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温体仁抢先答应了。
温体仁如果答应了陛下的事情,而他不答应,这合理吗?
他作为首辅,既然是首辅,那必须要比所有臣子都要更体贴皇帝才行,如果这一次温体仁答应了帮忙,他周延儒不答应,那他在皇帝心中的印象又会下降一大截,特别如今这皇帝年幼,很有可能凭借一时喜好就摘了他的首辅,转而给温体仁。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想到这里,他转眼看了看温体仁,这是一个能人,他内心是佩服的,至少在顺应皇帝心意这方面,他自愧不如,最近的很多次,崇祯似乎有不小的改变,到底在什么方面很难说清,但是这导致他在最近的几次处理上都做的不太好,然而温体仁却能够很敏锐地抓住这个时机,讨得崇祯开心,这也导致温体仁的地位逐步上升,如今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存在。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一个奏折,这是一封弹劾的奏折,指名道姓是说一个叫做闵洪学的官员任由家丁欺凌平民,导致百姓一片哀嚎,此人理应被重罚,夺去官职。
周延儒变了脸色,这闵洪学不是别人,乃是他的同乡好友,属于是他这一脉的官员,平时在朝堂上也是配合默契,深得他心。
任由家丁欺凌百姓?
此事的确该罚,但若是要连累到闵洪学,那他不同意,自断臂膀这种事只有蠢货才能干得出来。
周延儒稍作思虑,在其上写了“家丁之事,不累及官员,重罚家丁即可”,就将其扔到了一边。
显然,他这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没有背后官员,区区一个家丁又怎敢行事这般嚣张?纵然可能这件事官员本身都不知情,但御下无能,这也是一个污点,好歹要小罚一下。
经过周延儒这般操作,似乎这件事跟闵洪学就没有多大关系了。
周延儒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旁边的温体仁此刻复查的时候,拿起了这篇折子,罕见的有了波动,抬眼看了看旁边的周延儒,拿笔在上面做修改。
周延儒眼皮一跳,靠近一看,发现温体仁在其上写着“御下无能,罚一月俸禄”的字样,他心中顿时有火在沸腾燃烧。
这不算是什么眼中处罚,但是这其中包含的意味很是令人不爽,温体仁这不是在做小事修改,而是在挑战他的权威,闵洪学可是他周延儒一脉的一把好手,他非但没有保住,还被温体仁给惩罚了,对于他威望的打击可以说相当之大!
“温大人,若是有不同意见,理应先商量,随后再做出修改,你说是与不是?”
周延儒爽朗一笑,看起来很洒脱,似乎只是在征求温体仁的意见。
温体仁老脸动了动,抬起眼皮淡然道:“理应如此。”
于是周延儒说道:“此番奏折,依我看来没必要上升到官员身上,不过是区区一个家丁而已,目不识字、不明事理,干出一些不过脑子的事情乃是正常,闵大人平日里忙于政务,怎能来那么多时间处理这种琐事?难道连调教家丁这种事也要他出面?未免太苛责了。”
“依我看,将此家丁重罚即可,没必要累及官员,不知温大人意向如何?”
周延儒身材高大,此刻紧盯着温体仁,显得有压迫感,但是另一侧的温体仁朽朽老矣,却不动声色,很淡然。
“周大人,正如你所言,区区一个家丁,自然是很容易干出些混账事,但若是平常人,在做出第一次混账事的时候就已经被人报官,此刻应在牢里,但如今那家丁还是逍遥法外,这若是没有闵大人的功劳,恐怕不太对,所以,就算此事可能闵大人完全不知情,但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却导致那家丁继续肆无忌惮。”
“因此,我认为此事的确跟闵大人无太大关系,所以即便那家丁太嚣张,但也不必重罚,只罚去一个月俸禄即可,并且,此事其实可以作为警钟,劝告各位大人要约束好自己的家奴,不要任其毁坏了君子名声。”
温体仁不咸不淡,语速不缓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