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得了。狗男女。”
萧定非坐在谢危边上,感受着此人越来越低的气压,他浑身一颤,率先忍不住发了难。
不许给他找美人。
却让他来看这两个家伙眉目传情!
姜雪宁干咳一声,偏开头去,到底没忍住红了脸。欲盖弥彰般,她扬声问道:“菜还没做好吗?”
“还吃什么吃。”萧定非嘟囔一声,索性闭上眼不看了,“气都气饱了。”
姜雪宁挑眉去看他,却恍然对上谢危的眼神。他的目光幽深平静,像是一片无底的黑洞,卷入便是万劫不复。
她脸色一白,当即就垂下头去,不敢在看。
正好,外边也踏进了一流水的下人。
说巧不巧,菜正好做好了。
谢危沉默地坐在那,不知是烛光太过昏黄还是别的缘故,他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
直到最后,他竟是豁然站起身:“身体不便,张大人慢用。告辞了。”
“少师慢走。”张遮轻轻颔首。
小宝似乎也是没想到会出现这一茬,捧了狐裘,急急燥燥跟在谢危后边追出去。
谢危刚出去,走的不远,动静轻而易举便传了过来。
谢危在咳嗽。
以他的心智,必不会在人前暴露出弱点与掣肘。如今却让他们听见,除却装之外想来是的确忍不住了。
那脸色,怎么装的出来?
姜雪宁茫然了一瞬,偏头去看张遮。
下意识求救的目光总是锁定人群中自己最为信任之人。
“谢先生这是……”
“通州雪冷,少师许是风寒了吧。”张遮语气稀松平常。
两人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张遮动了筷,低声道:“吃饭吧。”
这么一句,让姜雪宁陡然回神。她猛然抬起头,便对上对面萧定非若有所思的眼神。
姜雪宁后背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是啊。
萧定非不去萧远那,来这做什么?
他也是……谢危的人?
隔墙有耳,不过如此了。
不过瞬息间,萧定非那样正经的神色即刻便消了下去。他又变成那样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模样,一摇折扇,便笑得十分风流:“谢少师不在,那本公子要个美人,不过分吧?”
他看完姜雪宁,又去看张遮。
两人自然对这个不感兴趣。纷纷漠然点头。
萧定非也不在乎这些,得到想要的答案,一收折扇,便笑眯眯地大提步出去折腾了。
于是这间房内,只余下两个人。
方才想的什么好像一瞬间就忘了个干净。
姜雪宁偏身,抬头,默然盯了他好一会儿。而后才缓缓,缓缓绽开一个笑。
这笑掺杂了太多东西,跨越前世今生,来时千山万水,不免艰难。因而格外诚挚。
她斟了满满一杯酒,豁然站起身,挡住了身后大片的烛光,却镀了通身的一层清辉。
“这杯酒。敬张大人!”
张遮方才饮了好些酒,此时已有了几分醉意。又骨子里就是个克己守礼的人。
见她起身,便也端了酒杯,跟着站了起来。
于是在这小小的屋子里,两人相视而立。
目光在碰撞间亲昵缠绵。
姜雪宁晃了晃脑袋,只看向他,异常认真地道:“此番涉险,辗转通州,一路有劳张大人相护遂保的周全,薄酒一杯,聊表谢意。”
“多谢张大人。”
张遮似乎真的喝醉了。听言,他愣了半秒,垂眼去看她。
她似乎醉了,又似乎没醉。只是双颊绯红,嘴唇也比往日更加潋滟。
只有那双眼睛,还在认真着。
张遮继而很快接下话,酒杯相碰,发出生脆的细响,他笑了笑:“这杯酒在下也该敬姜姑娘的。有劳衙门奔走,道观相救。”
姜雪宁松了一点提起的心。这些天既开心又提心吊胆,唯恐哪天张遮突然就将这层纸捅破不叫她死皮赖脸地跟着了。
现下,他却说,他也该敬的。
那日带着通州衙门一队,她冲到张遮面前,换来一句冷声责斥。
如今,他却说,有劳。
张遮明明什么都知道的。
先前那点委屈陡然化散开,一齐涌到眼边,于是眼眶转瞬之间便烫了起来。
她雾蒙蒙去看张遮。
后者喉结滚了滚,笑容便僵了一点,默然道:“多谢姜姑娘。”
张遮移开眼,仰头一饮而尽。
后回来的萧定非本骂骂咧咧此地连个美人都寻不到时,见这一幕,脚步就跟灌了铅似的顿在门口。
他收起骂声,也收起折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