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山里,路开始得崎岖不平,走到后面,大多时候都是由张遮往深处去摘草药,那丫头在一边等着接。
姜雪宁反而落了个轻松身,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几番秋雨,山不平坦。”张遮有时会走过来,轻声嘱咐道,“娘娘站到开阔些的地方吧。”
她虽应着,却不以为然。
以至于到后边,又累得张遮来救她。
“娘娘!”
张遮方才从一个小山丘上摘了最后几棵药草,回身递下去时,入目便是姜雪宁身后那片欲塌方的巨石。
它已经落在了边上,正以极慢的速度滚落最后一道斜坡。
伴随一声惊呼,再来不及多思虑,他心里一紧,一大步便从山丘上跨了下去。右手因为寻找支撑点而被尖锐的枝干划开长长一道口子。
感知不到疼痛与温度,他眼里只有那巨石忽地就坠落的场景。
“姜雪宁!”
“娘娘在一边等着就好。”张遮跪坐于巨石前,大半个右臂都被压在巨石之下,整个人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弯曲着。
姜雪宁枯坐在他身边,脸上只是空洞洞的,不见悲喜。
比之方才,整个人显得似乎更薄弱了。
原来痛不欲生是这样的感觉。
张遮忽然想到。
方才形势太过急切,他将人扯了过来,与此同时亦是用血肉之躯在略微减缓巨石冲击下来的力道。
他折了半条右臂,姜雪宁也踉踉跄跄跌在一边,整个人都灰扑扑的。以及那双本该生机盎然的眼睛,也在一瞬之间凋零。
张遮敛眉下望,忽然失去了再看的勇气。
“张遮。你断案,是否用笔?”
姜雪宁默然许久,忽然开口问道。
张遮几乎一瞬间反应过来她的用意。的右手伤成这样,日后提笔,恐是不能再写好字了。话停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如此这样,姜雪宁便也知晓了。她笑了笑,想说对不起,却又发觉这样一句话是有多么苍白无力。她挽回不了什么。
挽回不了任何。
姜雪宁沉默下去。
空气静悄悄的。
“用左手写也无妨的。”张遮看着她低垂下去的脑袋,心中微苦,默然回道。
对方没有回答。
姜雪宁将头埋得更低了,眼眶渐渐变得滚烫,她拼命忍下眼泪,却无果。
只有这时,她才能勉强记起,当年那个自己。不过只是为了争个父母亲情,才一步步愈来愈偏激,愈来愈固执。
后悔有用吗?
姜雪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一刻,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张遮身边。外面的世界总是那样,纷繁杂乱。
只有在张遮身边。只有他,才能让她安心。
“娘娘信我,好不好?”
他学着姜雪宁的口吻,声音缓和下去,右臂处还在慢慢地淌血,从起初时的疼痛,到最后逐渐麻木。
所有的情绪都集中于心脏。
然后渐渐地从眼里漫出来。
“喜欢是藏不住的。”
又有这么一句话从心底冒出尖来。不知是何时何地,又是何人,在怎样的场景下,说与了何人,偏偏碰巧又叫他听到了。
张遮心中一动,忽然就明白了她之于他的意义。
有风拂过。
秋风太大了。
姜雪宁想。她快听不清楚了。
“陛下。”姜雪宁刚被接回去,便被沈玠的目光摁在了榻上,动弹不得,“大夫建议我出去散散心的,是不是,陈大夫?”
沈玠于是偏头望向匆匆又被请回来的陈义。后者沉默地颔首。
沈玠手指扣着桌面,摆了摆手,只是让陈义再为她看看。
而二人下首,是跪得笔直的张遮。
他低敛着眼,右臂无力地垂在一侧,自回来后便撩袍跪在了这,因此还并未处理过,褐红色的血痕布在苍白的手臂上,还有鲜红的血珠一颗一颗向下滚落,纵横交错,斑驳可怖。
他伤的那样重。
姜雪宁偏开眼,不敢再看,唯恐眼泪就这么直直坠落。她看向沈玠,目光尽量显得柔软下去。
“我一直很想在山间,陈大夫说我郁结于心,反而误打误撞点醒了我。正好张大人是因我而多了这么一份糟心的差事,有莹儿在侧,也能舒坦些。”
她尽量疏理好脉络,逐字逐句地跟沈玠解释,半真半假在里边,让她也快分不清。
“那时我身后有巨石坠落,多亏了张大人,才捡回这条命……”
她还要再说。沈玠已睨了过来,素来平和的脸色此时染上了难掩的愠怒,却又好像并非是对她。沈玠气急:“胡闹!”
姜雪宁抿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