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荒郊野岭走去,漆黑黑的夜里,山路泥泞,又坑坑洼洼。
姜雪宁原先纵使跟着婉娘在庄子上生活,但名头上也是个小姐。这种委屈总不至于受的。因此跌了好几次。
只能搀着张遮才能勉强走稳当。
一直顺着路上山,走了好久好久,前边才终于冒出一点火光来。
是一个破败的寺庙。
“都救出来了?”一个刀疤脸的男人看见这么一大堆人,心里一惊,问道。
黑衣人摇了摇头:“先生不在。”
那刀疤脸的男人于是皱起了眉头。不过没说什么,只是侧开身子,将进去的路空了出来。
里边有一个面色黝黑,但笑起来很是淳朴和善的大娘和一个八九岁扎着朝天辫的小男孩。一边放了个篮子,里头摞了一叠白花花的烙饼,旁边还有几锅水,腾腾冒着热气。
“我不会做什么,只有家里常吃的烙饼。对不住了。”那大娘笑盈盈地说话,面上竟是真的感到惭愧。
一群人都是死里逃生的囚犯,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现在好不容易走了这么多时辰总算走到了。
热乎乎的烧饼跟热水,哪里还有什么不满足?
大娘挨个挨个递烧饼。那个朝天辫小孩就挨个挨个倒水,一口一个大哥,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逗得大家开怀大笑。
姜雪宁从没这么累过。后边几乎是由张遮拖着走的。
一进了庙里,腿一软,就跪坐了下去。
张遮看了眼她,没说话。走到一边,不知从哪里摸索出一个破旧的蒲团。
拍去上边的灰,他将蒲团放在她身边,低声道:“地上冷,坐这上面。”
他的表情还是那样冷清清的,薄唇平直,只有一双眼,隐隐约约透出一点关切。
姜雪宁想。他只是看着冷情,其实很细致,很周到,很会照顾人。
她乖巧地挪了上去。
反倒是他,直接撩起蓝灰布袍,就在她旁边席地而坐,丝毫没有什么官架子。
庙里准备的瓷碗不多,这一堆又都是大老爷们,没顾忌,左一口右一口,喝了就喝了。
因此递到姜雪宁这来时,已经不知道被多少个人喝过了。
姜雪宁咽了口口水,勉强做好心理建设后,正准备接过来。一只修长有致的手却越过她直接端了过去。
是张遮。
他嘴唇抿着,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手上的动作却十分贴心。
他先是就着碗里的热水将整只瓷碗都细致地洗了两遍,又将那男孩手上的水壶拎过来再冲了一遍热水。才盛了碗热水递给他。
众人的视线不免被吸引到。
姜雪宁怔了半秒,接过来,低下头去小口小口地抿着。她脸小,几乎都埋进了碗里,周遭破败的环境下,她却如出水芙蓉,自成一段风韵。
有人冷哼一声:“都是大老爷们。还避讳这些?”
“我看这也不大老爷们啊。”有人记挂着张遮的恩情,出来打圆场,只是嘴笨,说出来反而更叫人生疑。
张遮轻轻皱眉,就这么平静地回望过去,眼里夹杂着的风霜雨雪却让那人心下一慌。
太冷了。
与这群囚犯眼底的阴狠凶煞不同,他的眼神十分平静,没有威胁,没有怒气,却无端让人感到更加恐惧。
“慎言。”张遮淡声道。
那人悻悻垂下头去啃饼。
姜雪宁仰头看他。
昏昏的光下,她能看见自己的睫毛泛起点点光斑,轻轻却不停地颤抖。
两袖交叠下,是张遮轻轻按住她的手,止了她要发火的动作。
却又不顾忌引火上身,为她说话。
她怎么能不喜欢呢?
姜雪宁就这么一直安静地看着他。外边还有风雪在下,烛火摇曳,几经颤抖快要熄灭,周围尽是怒骂嬉笑声。
她的眼里,却只有他一人。
于是张遮敛眉再回眼看过来时,就正好对上她这样温温的目光。
“……”
张遮颇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有些懊恼转过来,却又不禁暗自庆幸。
“其实我喝一下也没什么的。”
姜雪宁凑过来,小声跟他咬耳朵。眼里都是狡黠的笑意,还带了些不经意的“得寸进尺”。
“……”
张遮复又看过来。
她眼睛亮晶晶的,含着最澈亮的星光。
他敛眉下望,哑然失笑。
他自认对情绪的控制已算得上炉火纯青,却每每会在姜雪宁这破功。而这种时候,又大多起源于她的不经意。
所以姜雪宁意识到他的爱是那样迟钝。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有意的作弄,儿戏,妄图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