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宁回了府上，便呆呆地坐在院里出神。
在宫里时，心中总是惦记着尤芳吟这件事，因此紧赶慢赶便回来了。
现在做完，总算轻松了坐下来。
另一些事才终于有了喘气的机会，争先恐后地往她脑海里钻。
于是那晚，姚惜那一句明日早上便突地冒了出来了。
早上？
那不就是今日？
姜雪宁蓦地站起来。
心里总还是有一点希冀。或许，或许张遮就觉得跟她不合适，退了婚呢？
这事，问姚惜，肯定不行。问张遮，那就更不可能了。至于其他人……姜雪蕙？
“莲儿，姜雪蕙回来没有？她在哪？”
她急匆匆就要往外走。
莲儿也跟在她身后追了出来，回道：“大姑娘方才回来，现下，该是去见老爷和夫人了。”
原本往姜雪蕙院子走的脚拐了个弯，姜雪宁也懒得再考虑孟氏喋喋不休的指责，她提起裙摆，匆匆便往书房跑去。
正正好便与姜雪蕙在院门口撞上了。
姜雪蕙先止住了步子，她双手交叠在腰腹前边，举止仪态很是文雅大方。见姜雪宁风尘仆仆赶来，温声问过好，道：“二姑娘步子快些，先去吧。”
从前的姜雪宁总是与她不对付，总觉得姜雪蕙今日的一切都是抢了她的，更是听不得妹妹一词，以至于姜雪蕙额度得跟旁人一样唤她一句二姑娘。她与姜雪蕙的关系闹得僵，这也是孟氏厌恶她的一大根源。
不过真要算起来，这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姜雪宁，巴不得孟氏多关心关心姜雪蕙，少来挑她的刺。
“我是来寻你的。”
不过，当然她也没有要和和睦睦跟姜雪蕙做一对好姐妹花的想法。
姜雪宁开门见山，直接切入，问道。
姜雪蕙笑意未减，微微低下了头，是听她说的意思。
“今日姚惜可说了她的……婚事？”
姜雪蕙微微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将当时的情景复述了个七七八八。
今晨，众人起来。
姜雪蕙向来是这些人中收拾出来最早的那个。今日出来时，姚惜却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正厅了，她神情萎靡，精神不振，一副似泣非泣的模样。
这些人里，除了方妙为首的少数几个。其余明里暗里，都隐隐约约跟姜雪宁不对付。而姜雪宁与姜雪蕙不对付又不算什么秘密。
何况她此人本就温柔婉约，左右逢源，与萧姝一堆人倒是玩的很不错。
因此在萧姝，陈淑仪陆陆续续出来后。
这件事才有了影子。
姜雪蕙凑在一边，倒也瞟到了几句话。那几行字是飘逸俊秀的瘦金体，甚而有些一板一眼，透着些许冷沉静肃。
姚惜展开，给她们看了一些，便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那分明只是薄薄一页信笺，可透过这简简单单的字句，却仿佛能窥见那位冷清肃穆的张先生在灯下平静提笔落字。
何曾有半分的谄媚攀附？
他是清醒的，疏离的，甚至坦然无谓的，他就这么平静的向姚太傅陈明自己的处境，没有让任何人为难，更没有所谓的贪图姚府的门楣，死抓着不肯放手。
甚而有些，过于淡然了。
不欺暗室，防意如城。
正如他这个人。从第一次出现在文华殿时，他便是那样的淡然出尘，虽身处世俗之中，却飘然如同雨中的一竿青竹。
那样的月朗风清，那样的芝兰玉树。有自己的道，自己的原则。纵使万难加，仍不改志。
知世故而不世故，莫过于此。
这大约就是姚太傅断定张遮会是良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的最好佐证。
姜雪蕙记忆好，只那么一眼，便能原原本本地复述下来。亦或是这张遮当真是个人物，让她不得不讶然了。
“兹奉姚公亲启，晚辈张遮，承蒙厚爱，赏识于朝堂，许亲以令爱。念恩在怀，不敢有忘。然今事变，遮为人莽撞，为官刚直，见弃君王在先，开罪奸佞在后，步已维艰……”
姜雪蕙眼看姜雪宁已是怔愣起来。又想起这些日这位素来娇纵实则心灵脆弱的妹妹的变化，她犹疑一秒，还是轻声开口，道：“这封信盖是张先生亲写，被姚太傅原封不动的转交了来。想必姚太傅是不愿退亲的，这么一来是让姚姑娘再考虑考虑。”
她想起姚惜的态度，又想起姜雪宁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态度。一些事在心里拐了个弯，就慢慢有了雏形。她说的更轻了，“姚姑娘那样子，想必已是回心转意，不愿再退亲了。”
姜雪宁回了神。她抬眼看姜雪蕙。这番话并没有错漏之处，是真心实意在为她剖析。
“多谢。”
她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