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既然承认了就爽快认到底，辜允卿带上了几分决绝：“我一直想入军中，可没有门路，与我平日交好的都进了武卫军，我心里着实羡慕，所以才托陆三郎引荐了冯俭。”
看着儿子梗着脖子的模样，辜文洪默不作声，递了个眼色给夫人，乐安县主不动声色接收了示意，看着辜允卿，言语中多了几分少见的温柔：“你真是这么想的？”
“是！”辜允卿沉下心，音量也高起来，“儿子知道父亲母亲的期许，希望我像大哥一样读书入仕，可我真的不喜欢读书。从小到大，我就比不上大哥，现在三弟四弟的功课都比我出色。我知道，辜家的兴盛都是祖父的功劳，他白衣入仕，学贯古今，被尊为三代帝师，他的遗训也是期望咱们家能诗书传家。可我，我，我达不到祖父的要求，完成不了他老人家的心愿，大哥可以，三弟四弟可以，我却不行……”辜允卿眼中含了泪，只是这泪凝在眼眶里，倔强着不肯掉落一滴。
乐安县主眼神一黯，心中涌上了酸涩之感。她是他的母亲，怎么不知儿子的心事，然而固执地不让儿子进入军中，也是她作为母亲的独断，她舍不得。
当年的彭城兵乱很快蔓延成一场延烧半壁江山的战火，柔然、胡夏趁机南侵，这场硝烟弥漫的厮杀整整持续了五年。前三年几乎每天都有城池陷落失守、将领兵败身死的消息传回。其中就包括郑家两位郎君的消息，乐安县主的大哥——骁毅将军郑宇、二哥——折冲郎将郑宁。乐安县主清楚记得接到两位兄长死讯的那天，平时威风凛凛、龙行虎步的父亲勇毅侯郑镛，独自在房中枯坐了一天一夜。圣旨到府时，房门打开，老人已经披挂好雪亮战甲，领旨出征。只是原本灰白的头发已经全白，真正的一夜白头，苍老了十年。
郑家是武将世家，郑家的儿郎从出生那天起就被培养成可以传承家族衣钵的将领，随时为国捐躯，这是宿命，可她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也走这条路。虽然她早就发现辜允卿玩世不恭的纨绔作派下隐藏着作为军人的热血，她还是希望这仅仅是个错觉。
“我想像外祖父、大舅舅、二舅舅一样！”
听到小小的辜允卿挥舞着木剑一脸雄赳赳地喊着豪言壮语，其他人只道是稚子童言，只有她作为母亲明白，这个儿子说的话全是出自肺腑。
“你知道进入军中意味着什么吗？”乐安县主闭了闭眼，抑制住胸中翻涌的情绪，语调沉沉。如今的大楚虽说国力昌盛，可北有胡夏、柔然虎视眈眈，东有大燕枕戈待旦，南边的大梁虽说威胁不大，却占据长江天堑和江南富庶之地，若哪一天梁帝有了北进之心……总之，大楚看似强大，却虎狼环伺，况且皇上一直有心效秦皇汉武一统天下，未来的十年，甚至五年、三年，战争不可避免。
“我知道。况且，我也不是因为读书入仕的道路走不通我才想参军的，”辜允卿认真而笃定，“这是我从小就立下的志向。”确实是志向，只是，不只是志向。彭城哗变、异族犯边、三王之乱……这其中似乎有阴谋在翻云覆雨。两位舅舅马革裹尸，三叔三婶为国捐躯，于他而言，这是国仇，更是家恨。
“进武卫军只是权宜之计，我真正想进的，是骁毅军！”
永徽元年，楚帝杨雄甫登基，便下令扩充军队——“征天下兵，募民为骁毅，集于涿郡”。招募的新军多来自郑氏起家的荥阳，骁勇善战、果敢刚毅。郑镛领骁毅军大将军，受封勇毅侯。郑氏子弟出色者多留任军中，领折冲、果毅、武勇、雄武等职，郑家统领骁毅数十载，苦心经营、励精图治，如今的骁毅军可算作实实在在的郑家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