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是大燕皇都最无忧无虑的小女娘。
父亲平恩侯视她如掌珠,从小就是贵为太后的姑祖母最宠爱的孙辈。
万岁宫,这座别人一辈子都只能仰望的九霄宫苑,她五六岁起就出入自由,像在自己家中般随意自在。
那时候姑祖母不过四十上下年纪,时常宣她进宫陪伴。
在小小的丁芍眼里,姑祖母是整个都中最明艳高贵的美人,姿容绝代,风华无双。
但她不爱笑,外人只道丁太后是个冰山美人,只有与她亲近的丁芍才偶尔发现她修长的蛾眉下,那双本该顾盼神飞的凤眼掩藏着凌厉的锋芒和狠毅。
可丁芍还是喜欢和姑祖母在一起。
每次来到姑祖母独居的韶华宫,在西子浣纱的帷幔、海棠春睡的绣墩、昭君出塞的画屏……堆起的满室花团锦簇、彩绘琳琅间,看姑祖母在雕花镜台前,用螺黛细细画着眉,她觉得这是她见过最美的一幅画。
“姑祖母真好看。”丁芍支着小巧的脑袋,看得入神。
丁太后看着镜子里小小的人儿道:“你将来肯定会比姑祖母更好看。芍儿,你是姑祖母最喜欢的孩子,也是丁家女娘中最出色的一个,丁家的未来就是你。将来姑祖母会给你找个好归宿,让你和我们丁家世世代代朱门绮户,富贵荣华。”
“好归宿?是什么?”女孩子一脸懵懂。
“女子的归宿当然是男人,但,也不仅仅是男人。芍儿,你未来的夫君一定会是大燕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
“他是谁?”
丁太后没有再说话,她将玫瑰胭脂徐徐匀开覆上了面颊,又用纤细的胭脂笔一点点勾出一抹丰润柔美的红唇。
后来,丁芍终于知道她的“好归宿”是谁了。
在父兄和母亲的言谈中,她得知,姑祖母为她预备的未来夫婿是刚刚登基不久的新帝慕容玺。
丁芍彷徨失措,焦虑得夜不成眠。
她想告诉姑祖母,她不愿嫁给皇帝,不愿成为皇后,那个母仪天下的位置对她而言并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其实她的心,早已有了“归宿”,就在十三岁的那一年。
那是一个微雨初停的午后,趁着丁太后在前殿接见觐见朝官无暇他顾之时,她撇开仆从,从韶华宫的西角门溜了出来。
万岁宫内苑实在太大了,加之每年改建扩建,即使她是这里的常客,却还是会迷路。
阵阵扑鼻的泥土与青草的气息中,有一带水脉蜿蜒,丁芍沿着堤岸走走停停,渐渐不知归处。
忽见前方一双大如团扇的玉色蝴蝶,迎风蹁迁,煞是可爱,便举了纨扇悄悄靠近。
随着蝴蝶穿花渡柳,忽起忽落,她向前一个猛扑,竟扑通一声滑入河中。
原来这一处蒿草从岸边蔓延至水面,草叶上雨珠未干,加之生长茂盛掩盖了驳岸地形,待发现时为时已晚,丁芍很快沉了下去。
西苑汇芳河连着护城河,水面不大却极深。北国初夏的河水依然冰凉彻骨,冷得让人失去了反应能力,她载浮载沉地扑腾着却越陷越深。
此刻她后悔极了,后悔自己走得这般远,远到她喊破喉咙却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忽然,又是扑通一声,丁芍觉得有人抓住了自己手臂,接着是腰肢,一股力量拼命把她往上托起,终于,她破水而出,这一口气终于喘了上来。
被拖上岸的时候,丁芍的眼前晃动着一个黑黑的影,被阳光镶出一圈金灿灿的轮廓。接着,那个影子越来越清晰,周围的光在眼前汇聚,汇聚成一个人,一个好看的人。
“你醒醒,喂,醒醒,你没事吧!”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飘渺而失真。
这一霎,丁芍笑了,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人的身畔慢慢退后。
暖暖的风把枝头的杏花吹落了一地,丁芍和孙逍挨肩坐在万岁宫深处一座废弃宫室的台阶上,晾着浑身湿漉漉的衣服。
“冷吗?”孙逍问。
大哥孙拓新封了中卫将军,今日带着他进宫拜谒太后。见君臣二人有要事商谈,便告退出来等候。
空等无聊,信步来到万岁宫西苑,这里是帝后日常接见朝臣使节、命妇贵女之所,出入并无拦阻。百无聊赖之际,竟遇到太后侄孙女扑蝶落水的荒唐事。
“不冷。”丁芍说完有点后悔,如果说冷,他会搂着自己吗?她为自己的小心思红了脸,幸好身边的少年没有发现。
她偷偷看他。
侧脸轮廓起伏轩昂,与斜飞的长眉和扬起的眼角格格不入。他的脸真像一道难解的谜,她猜不出谜底是正是邪。
“别告诉姑祖母我落水,行吗?”
看着身边的小女娘可怜巴巴的模样,孙逍好气又好笑:“不仅不能告诉太后,连我大哥也不能告诉,谁也不能说!”
此情此状,宣扬出去成何体统,况且人多口杂,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