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一人从东大寺启程,经过一段弯弯绕绕的山路,幸好有沿途的路标指示方向,我才不至于迷路。
四月的春日山苍翠茂盛,长满了成片成片的深绿色槲树,它们红棕色、丝团状的花蕊盛放在枝头,犹如一簇簇鲜艳的火光。
沿着石阶一路向上走,两旁是造型古朴、遍布青苔的石制灯笼,偶尔可以看见一两个戴着袖套与口罩的神社员工在清理石灯上的污渍。
路的尽头是高耸雄伟的朱红色的二之鸟居,上面挂有长长一串稻草编织而成的注连绳同白色纸锤。
“一步神域,一步人间。”
来来往往的行人皆是一脸严肃,在鸟居面前庄重地双手合十、弯腰行礼。
我同样如此,却在踏进鸟居划开的那道人间同神域界限的一刹那——一股风似乎从云端冲下,拂过春日大社上千盏的青铜吊灯,直冲我面门而来。
刘海被全部掀起,风力之强,令我感到十分意外。
不知何时,放晴的天空又重新被阴霾笼罩,细雨连绵,厚重朦胧的雨幕一眼望不到尽头。
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脸庞“啪嗒啪嗒”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面前的参道空荡荡的,似乎方才行礼、交谈的喧哗人群都在转瞬间消失不见,唯有两旁供奉的狛犬同在昏暗雨幕中伫立的神殿仍在原处。
“殿下。”
我听见有人在呼唤我,那是一种宁静祥和、能够让人迅速平静下来的安心的声音。
于是我抬起头,试着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参道的尽头竟然出现了一名手持纸伞、白衣白发的男子。
柔顺的白色长发贴脸垂下至胸口高度,银色面料似月华般闪着流光的狩衣,衣角处暗纹绣出的仙鹤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我一时之间有些出神,似乎哪怕我同他只见相隔有数百米的距离,我仍是能够轻易读出那双莹黄色眼眸所蕴含的复杂神色。
我试着向他走去。
“不,不是左边,中间才是您应该走的道路。”他轻柔地抬起手,于是我就感到有一股我无法抗拒的力量将我推至了参道正中央。
“您还记得这里吗?最初之地,您诞生的地方。”他示意我跟在他身后,然后轻轻一挥手,两扇原本关闭的木门就被风推开。
我尝试着出声,却发现喉咙如同被大团棉花堵塞住,下颚酸涩无比,连轻易一点闷哼声都无法发出。
他像是察觉到一般,转过身弯下腰,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我的嘴唇上:“嘘,言灵是一种很强大的能力,殿下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为好。”
他唇齿间吐露的气息是那样冰冷,似乎不掺杂一点私人情绪,莹黄色的瞳孔在雨中闪闪发光。
“为了乞求神明庇佑、家族繁荣昌盛而建造的春日大社,它的掌权人——昔日权势滔天的藤原本家,最纯净的一支血脉已经消失在历史当中了。
但是这座可笑的神殿却供人参拜、保留至今。人们总是以为神明会保佑虔诚信徒的福祉。
可是当……神明本身都不知去向,残存此地的不过是一座腐朽的宫殿。”
我眨了眨眼睛无法理解,他总是在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殿下,三十多年过去了,您再次踏足这间盛满了权力**与阴谋血腥的神社,难道您已经原谅他们了吗?”
神殿屋檐角上悬挂的麻绳陶瓷风铃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能涤荡人心。
他带我穿过拜殿,穿过守护外围神社的赤红色木栅栏状的玉垣,再往里走是供奉神体的本殿所在,是一座神社最为圣洁神秘的地方,同样也是严格禁止人类踏足的地方。
直觉在叫嚣示警着,仿佛前方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我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仍是同先前一般的手法,他轻轻一挥手,那两扇厚重的木门便“咯吱”一声,由外往里自动推开,仿皇家三神器制作的礼器被恭敬地摆放在内,分别是:
天丛云剑、八尺琼勾玉、八咫镜。
“殿下,请进来吧。”他握住我的肩膀,以一种强势、不容拒绝的态度将我拉了进去。
然而在踏入本殿的那一刻,宛如凌迟的痛楚从脚后跟一路窜上身体,最后在头部炸裂开来,意识有一瞬间的涣散,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尖锐无比的疼痛,仿佛整个身体都要分裂成无数块。
我无意识向后倒去,却在下一刻被对方堪堪接住。
一切都如同镜花水月般泛起点点涟漪,记忆中所有的画面都好比纸上的墨痕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拂去,只留下崭洁如新的白色纸面。
“……睡吧。”最后的记忆是那双莹黄色的眼睛,在阴沉的天色下发出昏暗的光,他的怀抱中有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淡雅檀香味。
-
我猛地惊醒。
一名身穿白衣绯袴、用白檀纸扎发的少女笑着走上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