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防作战,易守难攻。这本是浅显明白的道理,野战考验的是战术素养和指挥协调,而城防战的危险和艰难要高过野战许多。
防守容易,攻城较难,自商周以来,攻城之法多为困守,及至战国,重视围三而缺一,弱化守军抵抗意志。
围堵实为上策,切断城市的水源,耗尽城内的粮草,守城一方迫不得已,只得开城投降。然攻城一方,有时耗不起时间等待守城方耗尽力气,主动投降,只得不得已而强攻。
精锐部队的强攻之法多选择修橹轒辒,整备器械,往往与守方拉锯战,三月而成功拔下敌城,必为名将悍卒。而对于普通军队或是流民,基本只会选择蚁附攻城,如无尽的潮水一波波冲向城墙,一波波坠落,一波波踩着同伴的尸首爬上去。蚁附者,此攻之灾也。
舂陵虽小,可刘氏宗亲在此定居多年,传承日久,不少豪族聚居于此,是故舂陵城防备周全,是个小型的长安城了。
护城河、城墙、瓮城、马面、角楼一应俱全,舂陵城四四方方,四个城楼对四野,城楼下便是高高大大的三座城门,一左一右布设三座小城门,人称四九城。
舂陵城墙用土夯筑,内外墙加了一层条石,坚固非凡,翁城则用城砖包镶。城墙上设置女墙、垛口、敌台、马面、敌楼、角台、角楼,城墙后每隔二百步,配置库房,储存粮草、滚木、石头等物资。
城外是堑壕,深十步,阔二十步。夏秋时,堑壕引入河水,就成了护城河。冬春时,放空河水,壕底埋设尖桩木刺,人若不小心踩空掉下去,就会被刺个透心凉。乱世,护城河外还要摆放层层的拒马鹿角,城防军队只需隔远射箭,便可让敌人寸步难行。
是故攻城难度很大。第一,拔除护城河前的拒马、鹿角。第二,封土、石头、柴草和尸体填平堑壕或护城河。第三,人命填满护城河,再清理护城河和城墙之间数十步距离内遍布的蒺蔾、鹿角木、陷马坑、拒马枪、羊马墙等等,待刚到城墙下,又要顶着头顶的火、箭、石头、木桩,奋力撞开城门或攀爬上城墙。
第四,突破瓮城,进了大城门,先通过一个狭长的通道,通道七拐八拐,以防敌人撞开城门后长驱直入。过了通道,便是一个形似大瓮的城池了,其间遍布矮墙和防守器械。第五,赢得巷战的胜利。至此才彻底占领一座城。
攻城的每一步,都面临巨大的伤亡,天上有飞箭、飞石,脚下有拒马、鹿角、木桩,还要防备滚木礌石和火油袭击,攻城之难难于上天。
最耗费生命的便是填平护城河的任务,造壕车便出现了,造壕车的前方竖起高高屏障,用来抵挡对面射过来的箭矢,车里装了填河用的砂石麻袋,等造壕车靠近护城河,便抛掷麻袋了。
然而有的将领,暴虐成性,选择由辅兵、民夫或城池周边的百姓自杀式冲锋,用尸体铺开一条路。为此,督战起来毫不手软,临阵脱逃、畏缩不前的,斩立决、杀无赦。
天下承平日久,舂陵疏于防范,护城河中无水,河床里也没有安放木桩,流寇们轻松地冲到了城门外。这些都是大汉子民,因饥饿才做了流寇,舂陵守军不忍杀戮,没怎么放箭,只觉得流寇冲不进城里,等他们累了,自行会退走。
流寇拥挤在城外外,撞击着城门,容都尉怕有闪失,派遣亲兵加强防御,可没想到,坚固的包铁皮大城门竟然自内部打开了。
流民们齐声呐喊,涌进了城门内。
容都尉大喊一声,“不好,有内奸。”
无病看着流民涌进城门,心思电转,“这县令根本不赈灾,也不请宛城来军支援,他有些嫌疑啊。”
容都尉果断下令,“岑飞,命心腹坚守城墙,施放火箭、滚木,再有怜悯流寇者,杀无赦。这群流寇是群饥渴的群狼,进了舂陵,全城百姓都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众人凛凛,多有懊悔者,齐齐抱拳应诺。
容都尉拔出佩剑,“封闭瓮城,放箭射杀。”
军令传下,舂陵郡兵果断行动起来,翁城内多布设了鹿角拒马阻拦,又纵横交错五尺长的矮墙,好似迷宫一般,羊马墙内设伏兵,用长枪袭击进城的敌人。
可当下却没有兵士在岗位值守,幸好羊马墙与城墙间的区域较狭窄,流寇行动缓慢,也不利于兵力展开,那些长大的兵器和攻城器械不好施展,正好利于守军居高临下发挥守城军械的威力。
无病大叫道,“容叔父,白日里,我大哥劳军,送来了五百坛储存多年的烈酒,且城墙上多有菜油,请即刻扔下这些烈酒和菜油。”
容都尉心内一突,瞪着眼睛看着无病,咬牙道,“你是十岁的孩子吗?心如此狠辣!”
无病目不斜视,“我家院里的蜗牛,我都不忍心踩死的。可瓮城内的流寇不只是恶狼,他们是食人的恶鬼,城外的村子成了鬼村,妇人被奸杀,老人孩童被打死,这些流寇已经没有了人性,唯有以暴制暴,唤醒他们的良知,如果还不能唤醒,那就让他们永远睡下去,与烈火同眠,在烈火中永生吧。”
容都尉胡须抖动,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纵火,一旦放火,流寇们的凶残也将彻底激发,城外的流寇必将拼死复仇,那是不死不休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