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发现自己严重高估了贱儒们的抵抗意志,严重高估了礼教对皇权的束缚,他有些料敌从宽了。
他以为这些贱儒会不惜一切代价,例如煽动民乱、裹挟流民、挟持民意、刺王杀驾、倍之加倍执行等等,甚至是不惜造反,无所不用其极的来反对大明皇帝的政令。
清丈还田、开海开辟等等新政,切实破坏了名门望族、势要豪右的利益。
因为嘉靖皇帝在前二十一年的时间里,革故鼎新的时候,就一直在面对这些。
可是贱儒的抵抗意志,在越来越强悍的京营面前,如同阳春三月的白雪一般消融。
现在,廷臣们在商议着大兴土木,最后也只不过把三条路,变成了两条半,到大宁卫的那条驰道,也在筹建的名单之上,而且因为白土的缘故,大多数人没有意见,只不过是觉得财政压力过大。
而朝臣们,遮奢户的喉舌们,也就喊了两嗓子,就立刻消停了下来,甚至还‘认捐’拿出了银子一起帮忙修路。
认捐,这是弘治以来,大明国朝财政收入大幅下降之后,不得不采用的一种方式方法,大明的巡抚们,如殷正茂、凌云翼、潘季驯都在不同程度上,采用了这种办法。
廷议还在继续,几个市舶司的远洋商行,筹建已经完成,商总已经开始任命,所有远洋商行都在等着汪道昆离任,松江远洋商行出现重大人事变动的情况下,狠狠地在松江远洋商行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但在朱翊钧的眼中,现在才四十五岁的申时行,做事慷慨激昂,是变法革新派里的激进派,申时行在万历六年,甚至批评过老师座主张居正,批评的理由非常简单,万历六年张居正归朝之后,关于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全部推行清丈和一条鞭法中,张居正反对了激进的全国推广,而是选择徐徐图之,一地一政的办法。
而造船厂的规章制度、组织架构,甚至包括女校织院,这一切统称为团造法,是学习了大明永定河畔毛呢厂经验。
汪道昆是浙党,风水轮流转,为了保证松江府属于朝廷而不是某党的私产,这种轮换是极为常见的事儿,例如一直在张党手中的两广,在凌云翼之后,到了晋党王家屏手中。
以皇叔朱载堉为首的大明皇家格物院,算力是十分惊人的,除了计算三角绘测法绘测的堪舆图之外,还有余力参加到户部年终审计和投资审计之中。
“我?经邦济国?”王崇古本来乐呵呵的听着郭朝宾如数家珍一样的说着工部团造,结果突然被提到,有些懵。
判断一地是郡县和分封制,也可以从这个标准去勘定,如果地方官司始终属于某一派系之人,那是分封,不是郡县,比如吕宋总督府总督,殷正茂就会一直把这个总督当到撒手人寰的最后一刻。
王崇古可是除了万士和外,朝臣们集火的对象,被骂久了,王崇古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奸臣了。
这些都是利益所在,磨刀霍霍。
作为张居正的门下,在张居正被清算时,毫无作为,在继任首辅之后,也什么都没干,更没有继续推行新政,最终也是在国本案里,因为怕事,干脆致仕回乡了。
“谢陛下隆恩圣赞。”王崇古赶忙俯首谢恩,早已经不喜形于色的他,也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决定给王谦涨点例钱。
“此后每年一期,各馆抄录下发。”朱翊钧说明白了这份财报,是每年一次,不是仅此一次。
这种轮换,是为了保证朝廷的向心力,保证大明政治格局的基本稳定,天子管京堂,京堂辖外官。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陛下圣明!”张居正、王崇古、谭纶站了起来,俯首谢恩。
而新一任的松江巡抚在经过了激烈的讨论后,最终得到了一个结果,张居正门下、张党嫡系的申时行。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吏部右侍郎申时行走进了偏殿,除了吏部事,他还是《大明会典》的副总裁。
就像朱翊钧的脚踏板车,都叫旱鸭子,但它的正式名叫踆乌。
对张居正的清算,明面上是张四维作为首辅做的,但其实,申时行作为阁臣,非常清楚,是万历皇帝发动的。
“那不然呢?”朱翊钧笑了笑,肯定了郭朝宾的夸赞,贱儒那些嘴,喷的再多,实打实的功绩就在眼前,说一万次,也动摇不了王崇古的圣眷。
匠人学堂之中,还有女校织院,读书之外,还要学习纺织,除此之外,也是要读算学,主要是为了日后持家守业算账。
他,王崇古,僭越佞臣,谄媚投献,读书人嘴里为了求活的在世严嵩,突然之间,就成了经邦济国,还是从当朝明公,工部尚书的嘴里说出来的,这让王崇古一时间很难接受这种身份的转变。
去年按照大明各方需求,各种大小船只共营造一万两千余,安置了十九万丁,丁是成年的壮劳力,在统计口,一家一户顶多一个到两个壮劳力罢了,毫不客气的说,现在造船业是,大明百万船匠衣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