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神情呆滞,怎么吃顿饭都能听到有人骂自己?自己这是得多招人恨!
这顿饭,怕是不寻常。
的确不寻常,万历二年的状元郎孙继皋看到了《劳动图说》后,立刻召集了一批人,准备予以反击,舆论的高地,怎么可能拱手让人,这可是他们影响朝政最大的手段,现在这个高地,张居正居然也要拿去!
在孙继皋等人看来,这个朱中兴,就是张居正的笔名。
孙继皋选的地方是燕兴楼,是一家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酒楼,这个酒楼临近会同馆驿,原来是永乐年间招待外国使臣的酒楼,随着时间的流逝,外国使臣逐渐减少,这个酒楼在正统年间被变卖,几经流转,最后到了孝宗朝时外戚张氏的手中,张氏倒台之后,被嘉靖皇帝收到了皇庄的范围内。
兜兜转转这么些年,燕兴楼再次回到了皇帝的名下。
这个信息不是广为人知的,这就是典型的信息差。
而此时席面上围着六七个人,三个佣奴站在门前,四处张望。
“简直是荒谬!物情,是因为供需而不是人力劳动,更不是功力!”孙继皋的语气格外的激动,张居正在否认至圣先师孟子的物情论,物品的价值是天生的,这在儒家中叫做性。
“孙编修所言甚是,这西湖旁有商贾卖伞,这下雨天,从一分银涨到了一钱银,为了避雨的行人,还不是得乖乖掏钱?这伞还是那把伞,这哪来的功力之说?还不是供需一致为物情?供给与需求一致决定了商货价格,这个朱中兴,简直是胡说八道。”来自无锡的顾宪成顾先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为孙继皋的提供了例证。
张少弦听闻自己的弟子顾宪成这么说,也是颇为认同的说道:“这就是了,这天灾地祸非人情,缙绅善公灾年并地,本就是给小民喘息之机,卖地的人多,买地的人少,兼并自然而然,朝廷非要干预,又是清丈,又是还田,还要追欠,何苦呢?”
“失了地就好好做工,赚到了钱,再买回来就是,这本身就是个天经地义的事儿,朝廷这是要与天地角力不成?”
张少弦师从龙城书院山长施观民,顾宪成和顾允成都是张少弦的徒弟,这次二顾进京赶考,张少弦带着徒弟来京师,自然少不了拜访一些朝中的名士,为自己弟子奔波张罗一二。
孙继皋、顾宪成、顾允成、张少弦,这都是日后东林党的中流砥柱,复古派中的古墓派。
焦竑则是眉头紧蹙的说道:“诸位,读史吗?除春秋之外。”
“不读,记事耳,无大伦。”张少弦不是很在意的问道。
“诸位,读矛盾说吗?”焦竑更是眉头紧皱的问道。
耿定向拉了下焦竑的手,示意焦竑不要再问了,你这么问,还考不考功名了?这孙继皋作为状元郎,哪怕是传授一点科举的经验,焦竑也好考中。
耿定向是焦竑的老师,他们是心学流派,他们这个直隶王派,是为数不多讲践履之实的心学流派了。
“荆人蛊惑人心之说,为何要读?”张少弦再次回答道。
“哦,原来既不读史,也不读矛盾说。”焦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耿定向一听这话就急了,桌子底下踩了焦竑一脚,示意他不要再口出狂言了,明年就要会试,还考不考了?考就老实点,不要那么狂妄!
“原来是贱儒。”焦竑被踩了下,不管不顾,却仍然是骂了出来。
“你!”孙继皋眉头紧皱的看着耿定向和焦竑,他本来以为这师徒二人和张少弦师徒三人,都是来求教会试事,毕竟孙继皋是状元郎。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更像是来踢馆的!
“朱中兴说的是价值,有说是价格吗?你们将价格和价值混淆在一起去讨论,这不是指鹿为马是什么?昔赵高指鹿为马,你们得亏不是元辅廷臣,否则的话,大明元气必亏。”焦竑正襟危坐,可是这话,一点都不客气。
焦竑继续说道:“一辆二马车驾作价一百四十八两白银,一把雨伞高价也不过一钱二分银,物品的价格是围绕着其价值而波动,朱中兴否认过物多则贱,物少则贵吗?他只是将其囊括到了商品价值之中。”
“你刚才的雨伞下雨天涨价,恰恰证明了劳动图说的正确。”
“因为下雨使用价值开始上升,而交换价值也开始上升,最终价值在特定时间内上升,这才是价格上升的根本。”
朱翊钧在隔壁包厢听闻焦竑如此说,眼前一亮,看着张居正说道:“先生,留意此人。”
“臣知道了。”张居正看明白了,皇帝陛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过来看热闹的。
“简直是胡说八道!按照你所言的价格在围绕着商品价值而波动的话,那为何到了灾年,粮食的价格能涨到天上去!”顾宪成立刻反驳道:“物本无情,更无价值,是因为人需要,才有涨跌。”
“这就是了。”焦竑看着顾宪成问道:“真的是灾年的时候,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