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宣旨的缇骑和宦官早就打好了招呼,自然没有用力,讲究的就是一个欲拒还迎,让朱载堉拿到了但是没完全拿到的那个劲儿。
唾手可得,却得不到,就像猫爪子在心里刺挠一样。
淡泊名利的君子,最好对付,找到他真正在意的东西,一击必杀。
徐爵走了过去,将六分仪下一封精美的信笺打开说道:“这可是陛下亲手调校六分仪,这水平仪,这螺旋微分鼓,这望远镜,真的是奇思妙想,巧夺天工啊!”
“啧啧啧。”
“这两面镜子可是兵仗局费尽心机磨出来的,陛下在这六分仪留下亲笔书帖:顺天府观星得北极出地角度39.98°,仍不精准、着实可惜,皇叔可有良策?”
“世子殿下,可有良策啊?”
朱载堉仍然不肯松手,连连点头说道:“有有有有。”
徐爵笑着说道:“要不,世子殿下随咱家进京一趟?”
“好好好。”朱载堉再连连点头,就像是猫不能拒绝猫薄荷,色中饕餮不能拒绝美人,将军不能拒绝金戈铁马万里气吞如虎一样,作为一个大科学家,朱载堉完全不能拒绝精密仪器出现在自己面前,唾手可得而不得。
根本没那个能力拒绝。
就这样,朱载堉这个和兴王府一系有间隙的郑王世子,开始随大明缇骑入京,抵达通州的那天是万历二年十一月底,十二月开始了。
万历二年有两个十二月。
而朱翊钧去了一道中旨,赞赏了一番朱载堉识大体后,并没有召见他入京,而是一直等到了十二月初三。
朱载堉之前为什么不肯入京?因为皇帝宣他入京,他就必须穿上世子冠带,那代表他认输了,对这个糟糕的世道认输了。
所以,朱载堉一听圣旨,就立刻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要讨个对错,穿上了世子冠带,就没办法讨个对错了,那是他出世后跟红尘滚滚唯一的联系。
但是在看到了皇帝陛下送来的六分仪以及千里镜后,朱载堉立刻投降了。
他发现了,自己之前的理解有误,他真的想要做的事儿,没有强大的财力和政策支持,几乎是不可能做到。
那些个透明琉璃,那些手巧的工匠,那些从泰西舶来的知识,没有朝廷,他一样也得不到。
朱载堉看到了希望,他需要遍布大明大江南北的观星台、需要一大批的同道中人、需要庞大的天文仪器、需要海量的人帮他计算,这些,他一个人做不到。
天文观测从来不是一个一蹴而就的,也不是一个妙手偶得的事儿。
皇帝给了他这个希望,他满怀期望而来,在大道至理面前,他可以妥协,可以认输,只为一个答案。
朝闻道夕死可矣。
万历二年十二月初三,大明皇帝在皇极殿召开了大朝会,宣朱载堉入朝觐见。
这一个月的时间,朱翊钧、张居正、廷臣们都有些苦恼,那些个言官们,一次又一次的上谏,就是为了阻止削减宗俸之事,理由千奇百怪,方法五八门,无论万士和、葛守礼、海瑞如何奔走,都无法阻拦这种风力舆论。
因为一旦让郡王以下自谋生路,那代表着挂靠在那些宗亲身上的避税田亩,就立刻暴露了。
张居正也遭到了巨大的压力,就像上一次辽王被废藩一样的被动,言官们高举着尊主上威权,攻讦张居正虐待宗室,是在剪除陛下羽翼,是在谋求僭越,小皇帝也是不识好歹,耳目之臣的一片恭顺之心全然不见。
葛守礼也是被骂的狗血淋头,说葛守礼阿附权臣,蔑视主上,坐视这样亲亲相残的恶事发生,却束手旁观,将杨博临走时的交待全然忘了个干净。
连赵梦祐被夺情的这个案子,都没有人提起,反而对削减宗俸,郡王以下,自谋生路这个话题,喋喋不休。
“宣郑王世子觐见。”朱翊钧挥了挥小手一挥,朱载堉可算是来了,为了彰显亲亲之谊,朱翊钧把远方堂叔都诏入京师来,这不是亲亲之谊是什么?
朱载堉给人的感觉是谦谦君子却又饱经风霜,眉宇之间皆是英气,但是这股勃然的英气被什么打断了一样,戛然而止,在郑王朱厚烷被囚禁高墙之后,朱载堉也受到了各种各样的刁难,很多人为了讨世庙、严嵩欢心,可没少为难朱载堉。
郑王府怎么塌的?朱载堉一清二楚。
朱载堉戴世子冠带,行大礼朗声说道:“臣郑王府世子载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叔免礼。”朱翊钧笑着说道:“皇叔舟车劳顿,辛苦了。”
“谢陛下隆恩。”朱载堉站起身来,正了正衣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辈子他
张居正出列俯首说道:“骍骍角弓,翩其反矣。兄弟婚姻,无胥远矣。”
“亲亲之谊,有国者不可不笃。盖以亲不敦睦,则民兴怨;君多薄德,则俗益偷。而化导之机,自上程之也,今郑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