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一团漆黑,西稍间的灯却亮着。蓁姐儿已经睡着多时了,郑兰斋怔怔的坐着,直到外面传来丫头们的说话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在寂静的暗夜中尤显得突兀,瑞香蹑手蹑脚的进了屋,郑兰斋扭头望向她,冷不丁的吐出二字:“生了?”
瑞香觉得郑氏的脸色有异,小声回道:“四太太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
屋子里一片沉寂。
瑞香又退了出去,次日清早高妈妈来见郑氏,郑氏还坐在西稍间,却是一夜没有合眼,本就瘦削的脸上毫无光彩。
高妈妈叫了乳娘进来照看蓁姐儿,扶着郑氏回到内室。一会还要去清心堂请安,高妈妈吩咐丫头打了水进来,亲自服侍郑氏梳洗。
郑氏想了一夜,面对高妈妈还是忍不住问道:“乳娘,这是不是就是我的命……”她想到生蓁姐儿的时候,“我在产房里疼了两天两夜,差点命都没了,三爷却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更不要提……”
她没有再说下去,昨日猗园那边的动静那么大,高妈妈是知道的。
郑氏继续说:“如果当初我没有走错,是不是他也会这般待我?”
高妈妈凝神静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看到台阶上坐着两个刚留了头的小丫头,把隔扇关上。走到郑氏身旁才悄声说:“太太可不能说这种糊涂的话,叫人听去这还了得。”
郑氏脸色讪讪:“是我失言了。”
高妈妈想了想还是劝道:“太太不要嫌我老婆子啰嗦,拼着被太太嫌弃,老奴今日也得说说您……虽说三爷在外头养外室不对,可要老奴说,太太做的也不好。”
郑氏闻言脸色发白,高妈妈继续道:“当初三爷被夺了官身,老奴就劝您不要和郑太夫人说,您嫁到徐家就是徐家的人了,太夫人能由得郑家来插手徐家的家事,何况这也不是从前了。”
“若非如此,当年的事岂会再被提起,郑家没讨到好,反倒闹得太太自个没脸,今日您虽是无心之说,若这话传到三爷耳中您让三爷怎么想,又让外头的人怎么想。”
高妈妈这话指责的毫不留情,郑氏坐在妆奁前面望着高妈妈直发愣,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高妈妈见她这样就不再说了,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却软了下来:“太太您如今是徐家的三太太,可不能再这样小孩子心性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您可不能把自己困在这里啊。”
郑兰斋却许久没有说话。
高妈妈也不知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郑氏听进去了多少,但该说的她都说了,郑氏听不进心里,她也实在没什么法子了。
瑞香打了帘子进来,开了隔扇回禀:“太太,赵姨娘一早就派人过来说身上不爽利,要不要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郑氏被高妈妈这样说了一通,心里正不大爽快,闻言皱眉道:“是难受的要死了不成,隔天两日的请大夫,她当她是谁了,一个玩意儿,没死人就不要过来禀报我。”
瑞香没想到郑氏一早会生这样大的气,她原本还想提醒郑氏一句,也不敢再说什么了,悄悄地从里间退了出去。
长宜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睁开眼睛,看到孩子包裹在大红色的淞江三梭布包被里,上面用彩线绣了瓜瓞绵绵的吉祥花纹。
男孩儿睡得恬静,小脸粉嫩嫩的,睫毛很长,这点倒是和徐衍很像,长宜看了一会只觉得心里柔的能滴出水来,闻到淡淡的奶香,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颊。
邱妈妈看到长宜起来,拿了引枕垫在她身下,笑着说:“小少爷乖得很,昨夜丑正就睁眼吃奶了,一点儿都不哭闹,吃完就睡着了。”
长宜看着男孩儿满心里都是柔软,虽然昨天把她折腾的不行,但一瞧到孩子小小的模样儿,那些痛苦就不值什么了。
长宜这才想起来问:“四爷什么时候去的内阁?”
邱妈妈道:“太太不知道,昨儿夜里您睡着后,四老爷在您床前一直守到天亮,没去内阁,好像是陈大人来了,四老爷刚才去了熙春堂。”
长宜微微一愣,徐衍昨儿守了她一夜……
青竺和双杏端了热水进来,服侍长宜洗漱。贾妈妈给长宜挽了个圆髻,虽然坐月子期间她不能出房门,但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发髻之上不插玉石,只额间带了一条眉勒。
用过早饭,长宜让邱妈妈把乳娘带过来见她。
两个乳娘都是徐衍央徐大爷从大兴找来的,生的齐整白净,胖胖的,一看奶水就很丰厚。一位姓林,一位姓王。
长宜问她们:“喂了几次奶了,吃得好吗?”
穿茄花色细布衣裳的王乳娘回道:“喂了两次,昨天夜里小少爷头一次吃奶,吃的不多,辰正换尿布又喂了一次,可能是饿了,大口大口得吃了倒有半刻钟。”
长宜赏了她们两个每人二十两银子,嘱咐她们:“好生喂养哥儿,总少不了你们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