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院。
柳氏才起床，妆发未梳，没想到苏晟竟过来了。
他似一宿未眠，眼下乌青，看过来的眼神却像当年在边关小屋那么柔软，柳氏心头顿时泛起委屈。
她到底爱了苏晟十年，再怨再恨，不都是因为在乎吗？像林氏那样说放手就放手，才是真不计较。
不过，他怎么突然这样看她？
也没听说他和杨蕊闹别扭，何况杨蕊还彻夜不眠照顾他，两人不是该在那边儿过甜蜜日子么。
柳氏思来想去，只当他新鲜劲儿过了。往年旧疾复发都是自己守在身边，那杨蕊空有一副年轻如水的美貌，伺候他能有多耐心？
男人受伤的时候最脆弱，最容易怀旧，况且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希望。
苏晟屏退左右，柳氏略带娇嗔睨了他一眼，“我以为将军这辈子都不过来了。”
柳氏尝够了冷落的苦，又担心杨蕊怀孕，心里虽怨苏晟，委屈的目光到底还带了七分示弱。
苏晟站定在榻边，眼神如笔勾勒着她的眉目，好像怎么也看不透面前的人。
柳氏眉眼如丝，一根手指勾住他腰带贴上去，“膝盖痛的厉害？夜里是不是睡不好，黑眼圈这么重。”
“你这个年纪哪能陪着小姑娘一直玩乐。”
“在我这躺一会儿，我帮你按按头。用过早饭，再帮你熏艾。”
一时间，他们好像真回到边关那几年。他从军营回来，一进门就闻到饭菜香味，柳氏上来为他解氅衣，再端来一碗热乎乎的黄酒驱寒。
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吃晚饭，哄女儿睡着后，柳氏再帮他按头助眠。
十年那么长，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苏晟抚着她的发，喉咙干涩，“柳伊，这些年你当真爱过我吗？”
柳氏心头一骇，脑海突地想起自己被柳儿压在身下的画面，眼神微暗，唇角勾起毫无漏洞的一丝笑，“这话该是我问你。你如今有了新人，自然看我处处不顺眼。”
“回答我。”苏晟加重口吻。
她眼睫一颤，“我不爱你缠着你做什么，我不爱你，这么辛苦为你怀儿子做什么。”
“怀儿子···”苏晟苦涩着呢喃，“真是我的儿子吗？”
轻飘飘一句话，如无数利刃逼近她心脏。越是心虚她笑得越勾人，“当然是你的。再有几个月他就出生了。”
“你今日过来，他也很高兴。你摸摸，他动了。”
柳氏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满脸的甜蜜看得苏晟眼里生刺。
“柳伊，从头到尾我对你都是真心的，你说什么我都信，你要什么我都给。我为你背叛欺瞒林湘，昧着良心让她养着将军府，我和你在外逍遥十年。”
“你隐瞒户籍出身，让我沦为京城笑柄，我是恨过你。可依旧念着你清白之身跟了我十年。”
苏晟喉咙一哽，清白之身？她当初已经怀了苏照意，哪还有清白！是他愚蠢，被柳氏戏弄了都不知道。
柳氏被他压抑浓重的口吻弄得莫名心慌，又靠在他怀里，“我知道将军对我好。我也将你当作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
“之前是我鲁莽，因为杨姑娘的事总惹你生气。可我也是在乎你，害怕失去你。往后我乖乖的，你、你别有了新人就忘了我们母子。”
柳氏主动低头。
可苏晟推开了她，突然问，“你还有个远方表兄，叫柳儿还是六儿？”
柳氏心里咯噔一下，险些没站稳，“将、将军···”
不过她脑子很快转了两圈，“之前夫人问起户籍的事，我跟将军提过有个远方表亲，只是他嗜赌成性，我不愿与他往来···当时话没说完，将军就吻的我说不出话来。”
苏晟蹙了蹙眉，当时林氏说纳妾若是良籍，须得找到族中亲属下聘···他回来跟柳氏提起，她确实说过。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柳氏从他脸上看不出端倪，心沉得越发厉害。
眼皮也突突跳了两下，总觉不是好兆头。
苏晟抚开她勾着自己腰带的手，淡淡道，“岑副将回京述职，在赌坊门前见到个人和你表哥很像。”
柳氏手心都是冷汗，“岑副将认得他？”
“说是从前见过。你怕什么？”
苏晟没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惧，这一问，柳氏连假意的笑都维持不住了，“没有。只是、还没用早饭，孩子饿了。”
苏晟眼底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又盯着她小腹看了好一会儿，意味深长道，“好好养胎。”
直到苏晟离开翡翠院，柳氏才发现自己双手抖得连筷子都握不住。
“姨娘，您没事吧？”
梓潼话音刚落，就被她猛然攥住腕子，“梓潼，等将军出了府，就去、去请先生过来读书。”
柳氏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