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一早便去试试。”李二莲说,“同乐楼的前景咱们是心照不宣有目共睹的,将来同乐楼一定能在这京都城的言论界中占有首屈一指的地位。大皇子现下处境艰难,连住的地方都因缺少打理荒凉颓败,若是将来再艰难点,这日子可还怎么过?”
“同乐楼不属于官场,也不会掺和朝堂里那些污糟事儿,咱们正正经经做生意,清清白白不闯祸,应是没什么地方能连累他的。相反他若来了,倒是能借同乐楼的名头在清流中提升些声望,那时候皇帝自然不能再忽视他,至少能把那破烂的东宫修葺一番罢。”
沈昭楠对此依然不乐观,她垂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道:“就是怕圣上再次关注起他来,住在东宫的废太子,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然而她并没有坚决地劝阻李二莲,她心里想着,周仪是个明白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自己有数,就让李二莲去碰碰壁,省的她不撞南墙不回头。
几天后,李二莲撞了几次南墙终于回了头,打算终
止这种注定没结果的无用功,正因此事垂头丧气,不想竟有了意外收获。
那一日天气热得很,空气都被炽烈的阳光蒸得扭曲起来,同乐楼里人声鼎沸,消暑用的冰块一天能用上上千斤,银子哗哗地进账,却也哗哗地流出,李二莲一家子为了省些冰钱,几乎整日泡在同乐楼里。
正打算去花想容蹭个汤池,做接待的小伙计兴冲冲地跑过来跟她说,有个大人物莅临,一来便指名道姓地要见三位东家,现下没用人领,正在楼中四处转悠,看那探究的模样、专注的眼神,想是过来考察的。
李二莲第一反应便是这人难道是官家派来扫黄打黑的?此时同乐楼开业没多久,各项制度运行通畅,尚未出现私自赌博的情况,所以即使这人是来扫黄打黑的,李二莲也信心十足,毫不打怵。
跟着伙计下了楼,果见一虎背熊腰、身高八尺的花白老者正昂首挺胸双手后背地站在中央看台之外,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正在上演的小品。
小品演到裉节儿上台下观众无不捧腹大笑,这位老先生却一脸忧国忧民,好似看的不是喜剧小品而是梁
祝悲剧。
虽还不知这位的来头,但看他一身矍铄、飒如寒松,估计不是个简单人。李二莲为表尊重特地恭恭敬敬地在旁边等着他看完这场小品才上前打招呼,刚自报家门,就不由感叹一句“好家伙”,这位老先生的眼神可真怕人。
倒不是令人恐惧,而是那双眼中无意散发出的精光,那攫人魂魄仿佛能把你一眼看穿的犀利,李二莲在自己的词汇库了找了半天,唯有“杀气”二字足以形容。
老先生倒是客气,见对方已报了身份,他便也递上名帖。李二莲小心打开一看,呵!原来是个大将军,怪不得有如此气质。
身旁的小伙计偷偷瞄了眼名帖,顿时大气不敢出,凑到李二莲耳边小声提示:“快快请他到楼上雅间,这位章磬大人可是军功卓著威名赫赫,连咱们的圣上陛下都敬他如亲父。”
章磬,这名字有点耳熟,李二莲稍一琢磨,顿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不就是那位先章皇后的父亲,已然老退的正二品镇国大将军章思堂章太师吗?
哎呦喂,这可是位大人物,怪不得人家神气呢,这必须得快快请上楼哇。
等走到了楼梯上,李二莲才回过闷来,章太师既是先皇后的父亲,自然便是大皇子的外公,难道章大人是被大皇子请来的?这不得不让人有所联想。
到了雅间未等李二莲问,章磬便直截了当地道明了来意,果然如李二莲所猜测的,章大人是受周仪所托,来此做第三方监察的。
当年章皇后入主中宫没多久,章大人凭着国丈这层身份备受恩宠,皇帝几次提出为他升官加爵,不然就是财物相送,以彰隆恩,章磬当时已年过五旬,早已看淡名利,且自知女儿能够母仪天下已然是章家得了过分的福分,未免遭到嫉妒,再不敢奢望什么多余的荣宠,于是每每拒绝皇帝的好意,且为了避免流言蜚语,更是在章皇后坐稳位置的三年后主动请辞告老,脱下一身戎装,返朴归园田去了。
这么多年里,章磬住在京城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庄,
只过年过节应邀进宫一趟,与自己的女儿外孙稍作团聚。在如今年轻一辈的后生里,章将军的战绩战果依然被人崇敬追捧,可却没几个人再能认出他。
这次出山,周仪的劝说是功劳之一,真正打动章将军的,却是同乐楼本身的开设理念。
“老夫只道你这楼里只为讲经论道,乃是个真正言论的地方,此来一看,却是老夫想当然了。”
章磬此话失望感尤为明显,其中略有唏嘘之处,乃是在可惜这世间竟无一个真正让人说话的地方,也是在笑自己竟把希望寄托在三个从商的女流之辈身上。
李二莲一听就明白了章磬的失望之处,连忙解释:“大人是觉得小品这种文艺形式登不上大雅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