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苑霖没等到秋闱送梁雨川进考场,便被盛怒的皇帝一纸令下,发配到了南边沿海的小城市,做了个位低权小、事多且忙的从六品布政司经历。
这旨令一出,所有人都倍感唏嘘,知情的道他可惜了才华,一个好端端的文坛新秀就这么落入尘埃,以后都要在办公室里和杂冗的文书作伴,不知情的说他自作自受,公主在前非要喜欢男人,大好前程就这么毁了。
可当事人郑苑霖对此调令分外满意,甚至说皇帝误打误撞,反倒成全了他的愿望,终于可以摆脱父亲的桎梏、摆脱家族的荣辱、摆脱京都城的虚幻繁华、摆脱前二十年人生里的纷纷扰扰,到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启悠然见南山般的生活。
尤其这段全新生活里,会有他的所爱相伴。
朝华公主的单恋破灭,公主府里那帮梨园戏子也就没了用处,她遣散阿姝众人,一头扎进皇宫里舔舐伤口去了。
八月二十三,考场大门一开,锣声响过三下,场外空地上人潮涌动,考生们与各位家长亲友互相道别,带着亲友们的叮嘱与嘱咐依次贯入。
梁雨川这没良心的,生怕李二莲的唠叨毛病又犯,道别的话刚说完就撒丫子挤进了人流,若不是前面人太多,他怕是能成踏入考场第一人。
一丈之外,金玉璟给自家哥哥金则宁整理衣领,金家虽是商贾之家,却世代儒商,现任在朝的金家人不论官职大小,总有一个巴掌的数儿。
在她们身边,那个探着脑袋找机会往近靠的,是那个孝廉在身不必过科考这条独木桥的冯英冯大癫,他是打着送行好友的旗号来的,可到了地方一见到金玉璟,这人的魂儿就离了体升了天,一味地只顾往那朵带刺金花上落,全然忘了诸位待考兄弟。
李宗延的傻笑声在耳边挥之不去,他非要跟来,说是一定要做个实地调查,才能亲身体会昨天的免费发放便食活动的效果。也难怪他傻乐,瞧那些考生,十个里有六七个都拎着零食厂专供的便食编织袋,白底麻边儿非常好认。
李二莲正要提醒自家三哥千万注意形象,别在这京都城的学子圣地流哈喇子,给她家梁雨川丢人,那边金玉璟送走了哥哥,几步走过来,搬过李二莲的肩膀便道:
“同乐楼三座主楼已经装修完毕,晚饭后我在楼里等你来验收。”
她话刚说完一半,冯英就腆着脸追来了,仗着有李二莲这个熟人在场,十分自来熟地插话道:“我正好有个饭局在那附近,到时可在楼前相迎,别的忙帮不上,记录跑腿不在话下。”
李二莲眼珠微微倾斜,偷瞄金玉璟,发现金二小姐白眼翻天,胸脯起伏异常,显然是被这“登徒子”气着了,她懒得跟这人说话,也不想再留在这儿让这人缠看,于是扭身便走,边走边说完下一句:
“有些工程图纸需要你提前过目,让你的小家人随我来拿。”
冯英伸出尔康手:“何必劳动别人,我就行!”刚迈出一步,却被人拉住了胳膊,李宗延以过来人的口吻道:
“欲速则不达,兄弟别急,好豆浆得慢慢磨细细磨。”
李二莲给他俩一人一脚:“谁是豆浆?”
正欲分辩个清楚,梁墨从身后绕过来,扭扭捏捏地道:“二莲姐,那我去了。”一边说一边还憋着嘴一脸委屈样儿,看那红通通的小鼻头,颇有些泫然欲泣的意思。
李二莲刚要问他怎么了,就觉头顶似乎飘来一片乌云,黑压压地让人倍感压力,抬头便见金十一娘双手交叉,正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挡住了梁墨投向李二莲的求助的视线。
李二莲有点搞不明白,分明金十一娘的双手一直是交叉的,分明梁墨身上毫无一根可以充作牵引绳的线头,怎么这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的背影,就那么像主人牵狗、牧人遛马呢?
再一看更不明白了,这金十一娘如此高高在上的一代侠女,怎么肯吃梁墨从怀里摸出来的糕点?就不怕这糙汉不爱洗澡,在那糕点上落下点儿皮屑泥灰儿啥的?
咦?那糕点好眼熟,似乎是她做给梁雨川的下午茶点,她还说怎么明明记得放在厨房的缸盖上一回头却找不见了,还以为自己忙得糊涂产生了记忆错觉,原来是被这小子截了胡。
黄鸠鸠晃着小脖子过来告状:“他可不止一次偷点心了,全孝敬了那粗鲁的女子。”告完状心下又有些不忍,毕竟是自家人,于是理解地解释道:“不这也不能全怪他,都是那女人太霸道,梁墨在她眼前只要行为稍有错处就会被她好一顿威胁恐吓。练武功的女人真可怕,梁墨受苦了。”
李二莲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些因由,她只是因为太过忙碌,常常差遣梁墨到金玉璟那里跑腿,有时传话有时递东西而已,这么多次下来,她只顾着将注意力放到事业上,却不知不觉地忽略了家人的变化,现在稍一回想,才记起许多梁墨的不对劲处,比如好多次他的欲言又止,再比如初时几次他脸上的细小伤口。
“怎么都不跟我提呢,十一娘如此欺负人,我非得找金玉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