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灯盏尽灭,李二莲睡在床里,背对着梁雨川不够,还要再拿一床被子来将两人隔开。
梁雨川眯眼仰躺,嘴里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山歌民调,作乱的腿不时越界骚扰,终于将李二莲招惹的不耐烦。
“老实些,不然赶你下去睡地板!”
梁雨川改为侧躺,两臂一伸连人带被子一起搂进怀里。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小娘子浓密乌黑的头发上,惹得怀中之人颤栗地缩了缩脖子,正要再警告一句,便听那“无赖”深深地叹息一声,将她搂得越发紧了。
“对不起,委屈你了。”
此话清浅缱绻,爱诚坦现,只一句便将李二莲的心勾得柔软绵绵,重话到到了嘴边直接打了个弯儿:
“说什么呢,跟我还客气?”
梁雨川的脸颊轻触她的耳朵,继而贴上她的面庞,
像一只撒娇的乳羊寻觅亲切的爱抚。
李二莲转过身与他面对面,轻抚他落了碎发的鼻梁,温言道:“这次就算了,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再不轻易喝酒。”
梁雨川享受地蹭她的柔胰,喃喃道:“开恩吧娘子,应酬聚会,喝酒总归难免。你知我酒量,我保证,以后定不再让自己喝醉就是了。”
李二莲轻轻地哼哼:“你那也叫酒量?别人醉酒都是倒头就睡,偏你一醉就人格分裂,犹如大仙附体,你自己想想,丢不丢人?”
梁雨川被噎得一顿,随即不由闷笑起来。
李二莲:“还有脸笑,也不知你何时染上的这毛病。”
梁雨川揪住她的下巴,肃眉微挑,嘴角斜斜上扬,反倒质问:“是谁当年要我披上床单破布装神弄鬼,帮她打破王神婆的‘巫术’,摆脱流言的?”
李二莲一怔,突然爆笑:“竟是因为这个?这都多少年了?”
梁雨川无奈地跟着笑:“没心肝的小东西,你哪知我这些年每每梦魇,都会回到当年,一人走过白烟弥漫的山野小路,遇见的全是那光怪陆离的神话场景,你夫君我呀,都不知在梦里斩妖除魔、遁地飞升过多少回了。”
李二莲还是笑,笑得越发厉害。
梁雨川摇头苦笑,再次将她搂进怀里,耳听得胸前传出的闷闷的笑声,梁雨川忽地正经起来,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娶了你,却未能给你一个安定的家,让你随我背井离乡,住在这狭窄的院落里,柴米油盐、家长里短,事事都要你亲力亲为,是我这个做丈夫的不能称职。”
李二莲抬起头,小鹿般的眼睛晶亮亮地与梁雨川对视:“过日子不就是这样吗,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她知道,因为学业上的事,梁雨川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她虽不支持丈夫在考功名这条虚无缥缈的路上不
撞南墙不回头,却更不希望他三心二意,丢了西瓜拣芝麻。
“家里的事你尽管交予我,为人妻者管理后宅、替丈夫分忧,本是常理。咱俩分工合作,你在外打拼事业,我在家料理家务,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现在虽手忙脚乱些,却也只是因为你我初初新婚,尚不适应,等再过些日子,我将这家里的大事小情理顺明白了,自然能轻松许多。”
梁雨川抱着她的脑袋在脑门上“吧唧”一口,又说:“若我高堂尚在,你便不至于势单力薄,家里也好热闹些。”他问李二莲:“别人成亲拜堂,拜的都是父母双亲,我却让你拜了两张牌位,你可觉失望,怨我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婚礼?”
明明自己身世凄惨,却还顾及别人的心情,李二莲心疼地无以复加,回亲他两三口,道:“公婆在天之灵,看到我们如约成婚定然魂慰九泉,我嫁你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失望。”
四年前的冬天胡马踏边疆,劫掠无数,朝廷发兵讨
伐追捕,梁雨川与她刚刚定亲就接到了军队的诏令,匆匆与梁石恪回了祁门关。结果未至腊月,李家便接到了梁石恪的死讯。
身为军人,死于战场马上,应为荣耀,梁雨川为父亲料理了丧事,守孝三月,便被曹观接到了京都四方书院深造学习,彻底弃了军籍再执文笔。
前三年他以守孝之名深居简出,一心扑在读书上,期间成就尚可,常遭恩师师凤霖夸赞,也曾因他人劝说而蠢蠢欲动有过走一遍大考试试身手的想法,但每每夜深人静,独坐案前,回想那些文采斐然、满腔自信的惊才绝艳之辈,又有几个是一击即中的?再想那些花发长须,依然屡考不就的前辈,梁雨川只觉手脚冰凉,不得不冷静自持。
他自幼聪慧,有过人之姿,若一直跟随名师学习,或可不费吹灰之力榜上提名,可他到底多年未有系统和专业的辅导,又常自被家事劳累,更兼在军旅中消磨,再聪慧的人也无法保证自己只学得三年便能比得过那些多年来一刻不懈一心向学的人。
伤仲永的故事犹在耳边,梁雨川自觉自己就是那原地踏步的仲永,与别人差的可不止是七年的时间,这种自知之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