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朝鸿熙四年,八月初六,宜嫁娶。
李如菱奉婆婆之命带着几个力气大的小厮婆子,刚刚从县城采购归来。她家明日便有大喜事了,这让她的脸色看起来多了分红润。
刚到家门口,女儿绾绾便迈着小短腿扑了上来,嘴里直叫“娘亲”,那甜腻腻的小奶音听进耳朵里仿佛甜进了心里。
她弯腰将女儿抱起,一边往家里走一边跟女儿说着家常话,画面好不和谐。
她嫁进这个家里已经三年了,李家人都和气,没有因为她孤身一人又曾遭遇拐卖而嫌弃她,还为她和李宗延办了场热闹的婚礼,将她的名字写进了李氏的族谱中。
本以为自己会跟这平民百姓的生活格格不入,没想到嫁进这李家门里,就如回到了生养她的家里,公婆的理解照顾、大嫂小姑子的体贴包容,让她很快便适
应了这份不再孤独、不再提心吊胆的恬静生活,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四姑姑今天穿了红衣服,可漂亮了,奶奶说就跟画里的仙女似的。娘亲,画里还有仙女呢?仙女真和四姑姑长得一样吗?”
绾绾学话早,两岁的年纪已经可以毫不磕绊地讲出一长段话了。
李如菱抽出手帕,为女儿擦去嘴边的口水,一本正经地告诉绾绾:“画里什么都有,只要人能想到的事物都可以用笔画在纸上,前些天绾绾不是还拿四姑姑的眉笔在墙上画了个棒棒糖吗?至于你四姑姑和仙女长得像不像,”李如菱轻轻地笑了,“自然是像的,奶奶说的话什么时候有假?不止四姑姑像仙女,天下所有的女孩子穿上喜服都会变成仙女那般漂亮,等我们绾绾出嫁那天也是一样。”
绾绾惊喜地扬起了眉眼,天真地问:“太好了,绾绾要当漂亮的仙女,但是娘亲,仙女也有甜甜的棒棒糖和蛋糕吃吗?”
李如菱刚要答话,余光瞥见正向她走来的男子,脸上顿时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李宗延接过绾绾,替李如菱答道:“仙女要住在天上,日日吸风饮露就饱肚子啦,怎么会有糖和蛋糕给你吃呢,甜东西都是毒药,仙女们都是不碰的。”
绾绾立刻皱起了小眉头,小嘴一瘪:“那我不要当仙女啦!”
李宗延无奈地哈哈大笑:“你怎么不喊不要吃糖了呢?”原是想吓唬吓唬女儿,让她将甜东西戒掉,没想到相比于当仙女,棒棒糖和蛋糕在女儿心目中的位置更重要。
看着这父慈女孝的画面,李如菱心中尽是满足。那一年得到皇帝下诏废除大皇子周仪的太子之位的消息,她悲痛之余竟分外释然,太子不当太子了,那么先皇后交代她的辅佐之业便可就此终结,她终于不用再受那“不忠不义”的折磨,可以安心地享受现在的一切。
将女儿交给李宗延,她自去了李二莲的院子,这个
时候大家一定都聚在她的房间,欣赏准嫁娘试穿喜服。
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大嫂牛晓燕扯着大嗓门吼她家的大儿子小和子:
“往哪儿跑你,给我站住,四姑的凤钗是你碰得的吗?臭小子要敢弄坏一个边儿看我不打死你!”
小和子一边蹿一边回头看他娘,没留神一头撞进了李如菱的怀里,他“哎呦”一声坐在地上,举起脸刚要喝问,见是他家三婶便赶紧闭紧了嘴巴,老实得全然没了刚才的猴样儿。
在这个家里他谁也不怕,就怕这个对谁都柔顺以待的三婶。
这个三婶虽然整天一副笑模样,说话也轻声细语有礼有节,但他就是不由得害怕她,仿佛三婶身上散发着牢笼一般的气质,能困住一切不听话的小孩。
李如菱弯腰将他扶起,给他拍屁股上的土,一如往常地轻柔地说道:“撞疼了吧?走道要看路的呀。”
说着,她从小和子的手里将那枚金凤钗抽了出来,
由于小和子尚在呆愣之中,她这番动作丝毫没费什么力气。
牛晓燕冲过来一把揪住小和子,劈头盖脸就开始打,啪啪之声响彻小院,光听声音就知道这顿揍多么货真价实,没法子呀,这孩子忒皮实,打轻了于他来说就跟挠痒痒逗着玩似的,起不了作用不说,还得将打人的人累个半死。
最后踹了小和子屁股一脚,牛晓燕吼道:“回去抄书去,不抄够一百遍不许吃饭!”
小和子嘻嘻哈哈地捂着屁股跑了,临了还给牛晓燕做了个鬼脸,这孩子,真能把人气死。
屋内传来李二莲的声音:“大嫂别打孩子,他玩够了自然会还回来。”
这声音总算褪去了幼稚的尖细,一开口便是一段柔软如水的旋律,昭示着声音的主人是如何的沉静温婉。
能不沉静吗,心理年龄将近三十的青春美少女,不沉静都对不起她两世为人的传奇经历。
妯娌俩一前一后进了屋,正看到李二莲顶着沉甸甸的镀金凤冠,在指导小叔李宗永课业。
李宗永木着张脸,眼神既坚定又认真,明明是在看书本,却像在跟一只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