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下午两点钟左右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此时晚霞垂天,微微遮日,金红色的日光穿过轻纱般洒遍大地,配合着空气里尘土味的湿润,让人身处其中,不知不觉便有些绻绻睡意。
这条官道因通往州府城门,每日来往人畜络绎不绝,也因着来往人多,路边便设置了几道茶棚、面食铺子,供远近行客消渴解饿。
“哒哒哒”,打西边官道上跑来一辆骡子拉的板车,上面坐了两个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
大的戴着压得很低的瓜皮帽子,看身形是个精壮年轻的男人,却因裹得严实,猜不出其年纪几何。小的扎两个花苞头,半张脸蒙在沾了油渍的围巾里,虽看不清全貌,那双眉目却分外清秀有神。
路过茶棚时,小姑娘拽了拽男子的衣摆,眼神渴望地往小二哥刚煮好的一锅茶里看去。男子回头与她说了什么,小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两个花苞头因扎的
松散,不小心掉下几缕细发,男子叹了口气,却带着她坐到了旁边的面摊里。
“长城…爹,我只想喝完水解解渴而已,不用花钱吃东西。”小女孩被按在长凳上时侧头与男子悄悄说道。
于长城因为这声“爹”,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两条胳膊汗毛直树,压着嗓子与李二莲道:
“不是说好了,人后咱就正常称呼吗?你这声爹未免叫得太顺口了吧?”
李二莲捂着小嘴嘿嘿笑:“这里人多耳朵多,我怕有那长了顺风耳的将咱们话听了去,更怕那人还是个侠义心肠,将你当成拐卖小孩的人贩子抓去问审。”
于长城闭了闭眼,心中运起“忍”字诀,这时面摊的老板娘过来问他们吃什么,于长城道:
“两碗面,一碗打卤,一碗清汤,打卤面里加个蛋。”
李二莲却在他说完时拦住了老板娘:“两碗清汤就好。”随即又转头对于长城说:“爹,女儿不是很饿
,打卤面贵,就别花多余的钱了。”
于长城忍着鸡皮疙瘩说道:“瞧你瘦的,还是吃口好的补补吧。”
两人自从出了丰承县,在邻县里花钱租用了一辆骡车,为了赶时间,便一路不停地跑了七八日,一日三餐只吃干粮,夜宿也只挑最便宜的地方,有时候错过了宿头,便在野外找块平坦的土地,烧两陇火堆盖两张棉被凑活过夜。
这般艰苦行程,于长城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尚且受不住,更遑论李二莲了。迅速掉肉还是小事,前几日李二莲生了场小病,把于长城吓得够呛,好在两副柴胡汤灌下去,又蒙着被子发了一宿汗,李二莲第二日便好了,不然于长城都要决定当场将她卷进被子里绑回丰承县了。
李二莲揪揪自己的小脸蛋,硬生生扯出两团肉来,说道:“哪里瘦了,再没有比我更胖乎的小女娃了。”
于长城刚要反驳,一旁老板娘笑了:“哎呦瞅这小
丫头,可真是孝顺,这位大兄弟能得这样的闺女,可是好福气。”
于长城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容来,心想我要有这样的闺女,一准英年早逝。
老板娘问:“那是要两碗清汤面还是一碗打卤一碗清汤?”
李二莲正要说话,于长城拍了桌子:“照我说的来,打卤里加两个蛋!”
老板娘乐呵呵地扭着腰:“好嘞!”
趁面还没上,于长城凑过去小声问道:“你到底带了多少钱?还够使吗?”
李二莲有些心虚,但仍要安抚于长城的情绪:“够的,不必操心这个。”
“够你还这么节省?”于长城才不信她。
李二莲:“这不是以防不备吗,万一有个节外生枝,咱也有足够的钱来应对呀。”
其实她根本没带多少,只临行前在牛晓燕的衣兜里翻出了一锭五十两的银锭子,租骡车用掉了二两,路
上买干粮、住宿用掉了三两多,现下兜里还剩四十几两,只要不乱花乱用,绝对够两人舒舒服服地返回家去的。
毕竟,她的计划里,最多只在这州府中呆上三天而已。
于长城越发地后悔,当初为啥就答应了呢?转头跑回去将李二莲要偷走的事告诉李家人不就没现在的烦恼了?难道他不管她,这贼精贼精的小丫头还真能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现在说啥也晚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正好此时面也上来了,于长城愤恨地挑起一筷子,“吸溜呼噜”地塞了满嘴,用这粗鲁的动作发泄心中的苦闷。
吃了小半碗下肚,于长城空荡荡的胃得到了满足,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李二莲将一片荷包蛋夹到他碗里,于长城伸筷子敲她的手,皱着眉,嘴里耷拉着一道面条“瀑布”,含混不清地大声道:
“拿回去!好好吃你的!”
李二莲悻悻地将荷包蛋夹回来,正要咬一口,忽听
身后传来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
“这位老兄,出门在外吃饭能小点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