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伯德轻拍着怀里少年的背,哄着他入睡。
“在想怎么叫你再也无法进入这扇门,先生。”
“嗯?”
“人是趋光动物,这里很黑,他们说房间是安全的,可我一点也不觉的,你的存在让我感到不安。”方岁桉闭着眼,他嘴里说着害怕,声音却很平淡。
“那需要我为您开灯吗?”伯德注视着他,只等少年同意,他就会露出爪牙,掀起风浪破开这表面存在的平静。
少年睁开眼,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卧在床的另一边,“不,就这样。天亮前,从我的房间滚出去,羊头人先生。”
这话听起来真是迷人,他如此弱小,又出身微贱。却平静的对他出言不逊,叫羊头面具滚出他的房间。哪怕他知道也许这个羊头人先生可能会一言不合要了他的命。
人会凭借本能靠近光明,但是,黑暗中的光又往往意味着危险,这位总是在黑夜造访的带着羊头面具的先生,就像模仿人类直立行走诱拐杀死小孩的公羊,总是在对话中为方岁桉布下诱饵,一旦他咬饵就意味着上钩。
局面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一步踏错,他就会面临比现在更难预料的情景。
伯德显然有些遗憾,他们俱都被黑暗掩藏,少年那单薄的背影令伯德琢磨不透。
夜晚的庄园寂静无声,只有西侧的荆棘玫瑰涌动,一个晚上过去,科玛的血肉已经被吞噬干净,唯有白骨被压在土壤深处,玫瑰开的鲜艳了些,但是还不够。
远远不够。
天光大亮,方岁桉拢了拢头发,站在镜子前与自己对视,他审视镜中的自己,他越发成为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在这次的崩坏世界里不曾一次逾越自己的人设。
傲慢,当为七罪之首。主系统提示的话,在他的舌尖抿磨。
广义上说,傲慢指的是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的态度。
傲慢持有者会表现出看不起旁人的嘴脸,但那也是基于他们本身持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财富、权力。
而公爵夫人的前身,是一个被露天售卖的商品,钱货两清的那一刻,他已经失去商业价值,只有持有者乔纳森公爵,也就是他的丈夫,具备对他的使用权。
那么,表现在这样一个社会地位并不高,甚至可以说低下的被物化的他身上,傲慢该是什么样子?
谦虚基于力量,傲慢基于无能。
他是被摘下的玫瑰,停止了成长,没有根系为他输送营养,而他自己也厌倦了这种被命运所裹挟的生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也无人能牵绊住他。
无论是弱小,还是强大,是明面挟持他的双手,还是藏在暗地里的窥视,他都视为虚无。
思及此,方岁桉觉得自己还得感谢唐耀,那三年的经历,叫他对别人窥视的目光也变得习以为常起来。
方岁桉在镜子前站的太久,郑二忍不住开口。
郑二:“怎么还美上了?桉子。”
方岁桉却没有和从前一样同他健康的互怼着。
他只是说:“二哥,你看床头的玫瑰,盛开的颜色比红酒还要浓稠,比华服还要艳烈。”
“你说,昨天还蔫巴的玫瑰,该怎么做才能让它一个晚上重焕新生?”
郑二:“……不知道。”
啥时候他俩聊天变成这样了?
陌生,实在是陌生,郑二自认为接受不了这样的方岁桉,他只是去处理了一些事情,回来方岁桉跟变了个人一样。
想张嘴问,又觉得他不会说,难道这是孩子迟来的叛逆期?
方岁桉知道他和郑二之间目前存在的隔阂吗?
他知道,一个停留在三年前,一个停留在失联的三年后。
是无数次被扔在床上,被锁在门里,是冰刃划过脖颈独自一人体验失血,是眼前斑驳扭曲的色块,是无数次申请退出世界无果。
是耳旁炙热沙哑的唐耀的喘息声,令他作呕。
“扣——扣”,房门被敲响,淳厚低沉的男声从外头响起,“夫人,该用早餐了。”
是伯德。
郑二:哥们,说实话,老是听着夫人、夫人什么的很容易误会。
方岁桉拉开门,伯德依旧是那背头,笔挺西装,西装口袋别有一块白色的方巾,一副旧贵族做派。
方岁桉同他相处其实也不过一天多,但是接受了副本身体存储记忆的他,对伯德多了些认知。
伯德给方岁桉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想,伯德哪怕明天面临世界末日,恐怕依旧会穿着得体。
“走吧,伯德先生。”
当他发出指令,伯德下意识将他抱起,方岁桉有些怔愣,随后哑然失笑。方岁桉伸出双手,搂住伯德管家的脖颈。
习惯的养成需要很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