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祺已经不太清醒,他说任何话,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不变的是提到无上皇时的恨,与恨卫宴洲是一模一样的。
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卫宴洲拼凑出一个真相。
二十五年前的某个春夜。
卫祺大婚,娶的是纯新侯府的郡主李云华,和嫡亲妹妹李文玉。
一个是太子妃,一个则是文妃。
纯新侯府世代忠心,纯新侯与太子卫祺多有公务来往,一来二去,便识得了郡主李云华。
卫祺对李云华一见倾心,他去跟自己的父皇卫鹤羽求,想娶侯府郡主。
但是卫鹤羽觉得,他会过多流连于儿女私情,于是将李文玉也指了过去。
说有一人在身旁警醒着,也不至于令太子沉溺。
还提醒他,未来当政,是要雨露均沾,不可冷落了另一个。
成婚一年,卫祺将父皇的交代贯彻到底。
他虽与李云华感情甚笃,对文妃也不曾刻意避开。
再者,她们姊妹二人本也情谊深厚,他不在东宫时,都是互相照佛。
只待生出子嗣,来日卫祺登基继位,也算和美。
可一切都戛然而止于二十四年前的一个初夏夜。
皇帝卫鹤羽突患恶疾,太子外出巡查公务未回,满宫嫔妃与子嗣都得按规矩去床前侍疾。
那会儿程风绪正打了一场胜仗回朝复命,皇帝恶疾缠身,他也自当探望。
进门时与太子妃擦身而过,他行了礼,李云华也笑着称呼一声程将军。
可殿里的场景却不如外头轻快,满宫嫔妃,三三两两地吵嘴。
似乎都怕皇帝恶疾不愈,撒手人寰,因此都争着去床前献殷勤。
有些夸张的还已经哭了起来。
像是皇帝不是生了病,而是已经殡天。
卫鹤羽烦不胜烦,吩咐内侍:“全都赶出去,别在这吵!”
说着还扔了个药碗出来,碎在屏风外的大殿中。
嫔妃们噤了声,一个个大气不敢喘,牵着自己的小皇子小公主们出去。
路过李云华与文妃,有个得宠的皇贵妃窃笑了一声:“太子妃也来了?看来太子不在,还真是你翻身做主啊!”
卫祺就算在,李云华也该来。
不过她与卫祺夫妻感情甚笃,佳话早就传遍了皇城。
都道太子妃贤良恭淑,将东宫上下打点的异常和谐,与妹妹文妃也处的和谐。
这些争宠惯了的妃子,自然见不得她们如此,见着了总是冷嘲几句。
但是李云华都不在意,她微微一礼:“娘娘慢走。”
不过,卫鹤羽动怒,她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进去了。
倒是程风绪去了床榻前,说了些边关大捷的琐事,又叮嘱皇帝好好养病。
将卫鹤羽哄的开怀了些。
末了,他扫了眼屏风外的李云华,低声道:“太子妃也来侍疾,还候在外头呢。”
既然是儿媳,性子卫鹤羽清楚。
他远远看过几次自己这个儿媳,性子清冷,不是聒噪的。
不会如那几个妃嫔一般,在他面前恨不得让他将遗嘱立下来。
他道:“请进来吧。”
李云华带着文妃进来,没想到他会单独召见,忙行了礼:“叩见父皇,父皇万安。”
“万安都是假的。”卫鹤羽冷嗤,若是有熟悉卫宴洲的人来见了,会发现他们确实真相。
李云华以为他不悦,又道:“都是祈愿,父皇健健康康的,才是儿孙们的福气。”
她不卑不亢,说话向来字句分明,声音又泠泠动听。
卫鹤羽仿佛觉得自己的头风好了一些。
他扫了一眼,美人见得多了,李云华美的也不稀奇。
只是从前却没发现,这个儿媳是个嘴也讨巧的。
恰巧此时内侍端了的今日该服用的药过来,晾凉一匙就要喂给皇帝。
可卫鹤羽不动分毫,眼梢却扫了李云华一眼。
内侍哪有什么不明白的,立时便说:“奴才笨手笨脚的,总也烫着陛下,今日太子妃在这儿,那不如替替奴才?”
这时候跪在一边的文妃抬头,不解:“那不该找妃嫔过来么?”
虽然说到底都是君臣,可是李云华是卫鹤羽的儿媳,怎么也不该轮到她来喂药。
“侍疾喂药,没有这些讲究,何况娘娘们这会儿不都被请出去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程风绪突然出声,朝李云华笑:“必然是太子妃贤良的名声都传出去了,内侍都知道太子妃妥当。”
“是呢。”内侍也跟着呵呵一笑。
只有卫鹤羽合目,微微靠在了枕上,唇角有一丝白。
却什么都没有说,仿佛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