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商圈大鳄林家收购星海娱乐以来,旗下的宇宙出版社更是以近十年来都不断上跳的傲人成绩,踩碎了同行的饭碗。其中名为《城市之巅》的娱刊最为出名,清一色的八卦,主编辑从不愁没人买单。三十年前的娱乐圈被称为世纪末的黄金年代,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被冠上“单纯”二字,比如谁和谁牵手,人们并不会往旖旎的方面想,也不会认为和资本挂钩。
于是,一对被贴了“金童玉女”标签的老搭档突然被爆出隐婚,功劳就属当时的一代总编“余火眼”。而后夫妻二人再次现身于聚光灯下,怀里早就抱了一个小奶娃,记者考虑再三问道孩子乳名,儒雅男人只手推了推眼镜,绅士一笑,说名字叫做贺时卿。
于是被粗心爸妈送到世人面前观摩打量的小贺时卿,顶着一个“星二代”的身份,叛逆地走过了青春期,最后成为了人人羡慕的小贺总。
到底是要当乖小孩还是坏学生,贺时卿显然选择了后者。宋泽宇是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最有发言权。他听烦了清一色诸如“高冷”“闷骚”等评价,跳起来骂贺时卿这东西肚子里的黑水多得你根本不知道。
结论来自于某个往常如一的冬季,贺时卿头一天还发牢骚说不想呆在学校,结果第二天真的就消失了,一走就是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回来,什么也没说,开始好好学习,令宋泽宇都大跌眼镜。
当年B城,楼上的房东太太是个身材肥胖的女人,一双挤得快崩出来的肉手接过少年手里一塌钱,小眼睛还不忘认真打量对面人,以为他身上穿的和楼下女大学生是同款LOGO的“A货”,女人从鼻子里嗤出一个音。她把钱紧拽在左手掌里,往右手手心上重重拍打两下,弹去油腻的风尘气,漫不经心地叮嘱道:“别摔坏东西啊,不然赔新的。”
贺时卿沉默了一阵,在女人骂骂咧咧欲出门之际,突然叫住她,他问道:“你有孩子在对面读书吗?”
房东用奇怪的眼神睨了少年一眼,心里坐实了对方就是个不读书出来混社会的,马马虎虎地回了一句,“没有,有也进不去,学费贵的要死。”
待房门被“砰——”的一声砸响,房间瞬间安静下来。贺时卿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之后进房间搬了一个塑料板凳出来,然后一步一步走近窗边,放在了那里。
再过半小时对面就会热闹起来,那时候一个个穿着校服的青春面孔会一窝蜂冲出来觅食,他在想今天那个女孩儿会不会出现。
机会很小。
贺时卿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想在一群人之中看她一眼。
当时,他站在窗前发呆,被他扔在床上的手机刚刚熄灭屏幕,那上面停留着最近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
那是娱乐圈的资本游戏被第一次挖出来,就像一阵飓风,带着摧垮乌托邦的使命呼啸而来。具体挖了多深,人们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例子,人们也不知道。大家错愕于那些天文数字和肮脏交易的同时,纷纷痛恨黄金梦被打碎,原来普通人羡慕的光鲜亮丽,在一些人眼里也不过是提线玩偶。
许多当红艺人都被卷入风波,贺时卿的父母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媒体们像饿久了的鬣狗,事到如今他们也懒得再装,有没有发生过的,是谁说出口的,只要能猎奇到人的胃口,他们都不在乎真假。
于是,贺时卿也未免其幸,成为了被锁定的倒霉蛋。
有人挖他的资料,媒体追到他学校,问一些连他都回答不上的问题。
-请问你知道你父母现在去哪儿了吗?
-请问你父母有没有参与进这次事件呢?
-请问网上说的那些是真的吗?说你父亲跟新生代女星……
贺时卿蒙头趴在课桌上,宋泽宇站在他斜前方和一个女生打闹。
真是个无聊的世界。
到处都是无聊的大人,无聊的窥探欲。
贺时卿颓废地想,如果他也能逃跑就好了,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至少把无聊变得安静一些。
偌大的校园,庞大的人群流量,贺时卿每一天都好像得到了上天的眷顾,能一眼认出那个女孩儿。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要他多看两眼,只要他站在那儿,不管什么时候,下一秒那个女孩儿就会从校园里走出来,出现在贺时卿的视线里。
贺时卿知道她每天中午都会坐一辆黑色轿车回家,他甚至能凭聪明脑子分析出谁是女孩家的司机,谁又是她的父亲——排除相似的血缘因素,那人会对她的父亲撒娇,虽然平时能见到的样子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边等待,对于路过的同学朋友全附以温和淡然的微笑,仿佛那层疏远的薄纱是传递给了对面观察她的贺时卿——所以面对父亲时的亲近,一种反差的新鲜感让楼上的男孩不得不深刻记住她。
贺时卿不知道她的名字,却被日复一日的好奇与想念勾兑了奇妙化学药剂——初恋的萌动不问缘由,却又特别来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