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贾探春在贾府内的最后一夜了。
明日,她就要远嫁万里,此生再不见爹娘半面。
遍点红灯的荣国府静悄悄不闻一丝动静,秋爽斋内更是愁云惨雾。唯有几盏瑟瑟于冷风中的大红灯笼,勉强给这里添了几分喜气。
抄手游廊的尽头,翠墨拿着帕子正无声饮泣。
她是为了她家小姐而哭。
虽然面上众人都称呼她们家姑娘为三小姐,可是谁又真的把这个三小姐放在眼里了?谁不是一有机会就来嘲弄讥讽这个三小姐?
翠缕自幼和探春一起长大,探春背地里吃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委屈,活得有多艰难,只有她和翠缕知道!
有那么几次,主仆三人真的难得都活不下去了,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难!活着艰难!
探春本来自小胆小怕事,比迎春还不如!
可是她们三个一路扶持着,艰难地熬着,探春终于还是活下来了,性格也被逼得大变。
如今的探春精明强悍,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一任人欺辱的小丫头了。
眼瞅着探春长大了,要嫁人了,眼瞅着好日子要来了,她却要为了荣国府,为了朝廷,为了天下太平而去和亲!
这一走就是数万里!
今生今世再不可见!
难道就因为探春是个庶出的女子么?
这也太不公平!
探春如此努力,如此辛苦的一路打拼,就是为了这个结局么?
翠墨站在暗夜中偷偷悲泣了一会儿,心里害怕探春和待书担心她,急忙擦干了眼泪,转身就要回房。
恰巧此时一阵怪风吹来,吹得满院儿的灯笼呼啦啦作响,登时院子里忽明忽暗,耳边的满是怪风呼啸的声音。
翠墨吓得抬脚就往屋里跑,冷不防又被门槛子绊了一下,几乎摔倒。她急忙扶住了门框,趔趄着差点儿扑在地上。
待书在里屋听见动静儿,忙走出来查看。
她一出来便看见翠墨满脸都是惊慌失措。
见到她这模样,待书忙一把拉住翠墨,小声问道:“翠墨,你在干什么?”
翠墨见了待书,这才定了定神,低声道:“方才外头有一阵怪风,好悬把院子里的红灯笼都卷走了,好骇人!”
待书听了,忙打了她一下,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胡说什么!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当心叫咱们小姐听见了多心,她正不自在呢!”
翠墨听待书这么一说,这才急忙捂住了嘴。
正这时,突然听院子外头有人叫门,把两人都唬了一跳。
二人正准备出去开门,早就有小丫头子从耳房出来去开了门。
两人借着院子里的灯影儿望去,这才瞧见原来竟然是平儿和鸳鸯两个来了。
一见着是她们两个,翠墨和待书急忙便迎了出去,勉强笑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鸳鸯便开口道:“我这不是来看看三姑娘?今日不再见一面,今生还不知能不能再碰到一处了……”
鸳鸯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起来,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平儿便急忙拉了鸳鸯一把,低声劝道:“你瞧你说的。浮萍尚有团聚日,何况是人呢?这大喜的日子,你这么一说倒叫人伤心起来……”
她嘴里说着鸳鸯,自己却也禁不住伤心难过起来,眼眶也红了。忙低头掏出帕子抹眼泪。
待书和翠墨本来就心里不自在,此时听她们两个这么一说,由不得更是心神激荡,恨不得要放声痛哭才舒爽。
当下四个人各自难过,都低头默默擦去眼泪。半日几人才勉强抬起头来,相视苦笑一下,这才一起进了屋子。
屋中,探春仍然默默呆坐在镜前,手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
待书和翠墨忙走过去,低声叫了几次,她这才醒过神来看见平儿和鸳鸯两个。
一见是她们来了,探春急忙起身笑道:“鸳鸯姐姐,平儿姐姐是你们来了,快坐。我还想着今生能不能再见你们呢!”
二人本来才忍住悲戚,如今听探春这么一说,立刻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
平儿忙擦着眼泪,拉着探春笑道:“快瞧瞧,咱们三小姐多漂亮,你们瞧这大红的嫁衣多……”
她话未说完,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原来眼泪已经又流了满脸。
鸳鸯等人也掌不住哭了起来。
倒是探春没有哭,反倒劝众人道:“快别哭了,可有什么好哭的?这不是喜事么?连我都没哭呢,你们快别难过了,或许日后还有见的时候……”
她越是这样说,众人心里就越是难过。
待书和翠墨还好些,两人毕竟是要跟着探春远嫁的。平儿和鸳鸯却越哭越心酸,到最后简直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待书和翠墨也急忙跟着劝,两人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