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郑河,却见这位宝知县的令司恶狠狠的瞪他,那表情仿佛要吃人。
——这下舒服了。
柳春泉长长的松了口气。
“我在戏班长大,学唱、打,当时的班主任柳,有个独生女,跟我年纪相仿——”
时间一长,两人眉来眼去便看对了眼。
那时的柳班主年纪大了,因为没有儿子,确实也考虑给女儿找个赘婿。
柳春泉自小被卖入戏班,一入戏班子就改了名,人知根知底,长得不错,且戏班子就是他的家,若是女儿和他成婚,将来戏班子交到他的手上,也能延续。
“我俩成婚后,也生了红红一个独女。”
对这个女儿,柳春泉可看护得很紧。
“把她当大家闺秀似的养,平日戏班的脏污半点儿不沾她身上。”
他提起女儿,眼眶逐渐湿了:
“我们担忧戏班子护不住她,平日唱戏从不进大户人家,就走乡窜户,赚些细碎的钱。”
“可她越长大,就表现出非凡的天份。”
无论嗓音、身段,俱都无可挑剔,“渐渐的便成了名,许多大户人家点名要我们戏班子过去唱戏。”
随着女儿的出名,整个戏班子的名气、收入都水涨船高。
柳春泉心中既慌且喜。
喜的是银子赚得多,戏班子富庶了,人人都能吃得上饱饭,练习时也更加积极,对他更忠心。
而慌的则是女儿名声一响,越是出入大富人家,极有可能会遇上豪强,到时说不定会被占了去。
“哪知没有等到我女儿被抢,却不知是被哪个天杀的泼皮浪荡子勾搭了,有一天夜里,连夜赶了辆马车来将她接走了。”
柳春泉说到这里,跺了两下脚,抹了把泪:
“我的女儿啊!”
“定是跟人私奔了。”他恨恨的道:
“从那以后,我家那口子以泪洗面,我们这些年一直走南闯北,还在打听她的下落,每到一处都要问,可惜都没有消息。”
“早几年前,我媳妇熬不住了,撒手而去。”
他说到伤心处,有些哽咽:
“死了也好,她生前哭瞎了眼睛,看东西都看不清了,她以前一双眼睛长得好,可水灵了,我们戏班,她以前就是台柱子——”
柳春泉想起亡妻,声音小了下去。
赵福生感受到他身上真实的伤心之情,不由意外的看了这个班主一眼。
她与这班主
能在郑河这样一驭鬼者手下混日子,可见这个人是有些能耐的。
但没想到这样一个油滑的人,竟会有这样细腻的感情。
“大人——”
柳春泉前一刻还在忧伤,后一刻一抹脸,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不瞒大人,我前些年还找过,实在找不到,最近几年才逐渐死心。”
“希望她过得好吧——”他淡淡的道。
恐怕她很难过得好。
赵福生想起马车上的名册,心中暗道。
“大人怎么会突然提起我这逆女的名字?”
柳春泉沉默半晌,最终仍忍耐不住内心的情绪,问了一声。
他说这话时,心中夹杂着一丝若隐似无的期待。
赵福生这样一个大人物突然提起他的女儿,说不定是得知了柳红红的下落。
女儿跟人‘私奔’,他初时暴怒、恐慌,后来是难过,继而伤心。
妻子死后这种情绪则化为埋怨,他恨这个不懂事的女儿。
但无爱则无恨。
在怨恨之下,他又隐藏不了对女儿的担忧。
哪怕如今红泉戏班逐渐打响了名气,他也过上了远比当年更好的生活,但越是收入丰厚,他则越感觉孤独无比。
尤其是随着他年纪增涨,他越发感到压抑不住的思念。
为了避免被人看出他的情绪,他对这些事避口不提,戏班子有人说起柳红红的名字时,他也愤怒喝斥,时间一长,‘柳红红’在红泉戏班便是个禁忌。
赵福生没有回答柳春泉的话,而是再问他:
“五年前,柳红菇失踪呢?”
柳春泉有些失望,但仍是恭敬答道:
“红菇也是个养不熟的,她恐怕也逃啦。”
他摇了摇头,但眼角余光见赵福生皱起了眉,似是对他的答案不大满意,连忙强打精神道:
“那一天我们在五里州的城中为一个员外郎唱戏,当天唱得好,员外郎也很满意,事后送来了一百两银子,让红菇去他院中坐坐——”
他咬牙切齿:
“这死丫头真的收了钱,跟人去了。”
“去也就算了,后面再也没回来,除了那一百钱,便再也没多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