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嬴政有些微醺,式弥瞧他面颊有些微红,笑得也不像寻常般,这种卸下防备的毫无顾虑的笑脸已经甚少瞧见了。
“你一夜都未语,也没出营庆贺,是有话要跟我说吧?”
醉酒后的嬴政倒非常敏锐,一眼便瞧出了式弥有心事。
“什么事?”
他笑着在她身边坐下,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你们今夜这番大肆庆贺,可不要耽误了大事。”
“不会不会……连日征战大伙都累了,稍稍庆贺一番不打紧。”
嬴政摩挲着式弥的头发,又问道
“有什么事要说就说吧……你今夜支支吾吾的样子,倒一点也不像你了。”
“这……”
式弥被嬴政搂在怀里,仍有些犹豫,可她还未下定决心说出口呢,嬴政便笑着问道
“你想问李牧的事吧?”
嬴政笑得有些洒脱,看似毫不在意地理了理沾了泥土的袖口,转头盯着式弥的双眼,又问道
“你是想叫我饶他一命,是吗?”
被他的眼神牢牢抓住,式弥根本没法闪躲,脸上虽布着略轻浮的笑容,可这双眼睛时时流露着一丝杀气。
“我……”
“我知道你这一路都在想着这件事,从离开咸阳开始到现在,你一次都未提及李牧,你越是不提,我便知晓你越是在意。”
嬴政的眼神审查着式弥的双眼,好像希望能从她的双眼中寻找到一丝真相。
“不可能的……是吗?”
她略带忧愁的眼睛,令嬴政酒醒了几分。
“自然不可……”
嬴政放开了环抱式弥的双手,又恢复成了寻常的模样
“如今他可是率领着赵军誓死抵抗秦军呢,若不是他,我早就攻下赵国了!让我如此费心费力,我怎么可能饶了他!”
“不过……”
嬴政又笑道
“若是他愿意带着赵国士兵投降于秦国,我倒是可以饶了他!”
这句话,稍显多余了些,式弥明白李牧为人,即便战到最后只剩他一人,他都不可能投降的!
“那么……若是攻破赵国,可否饶了城中百姓?”
嬴政点点头
“我是来攻城拿下赵国的,不是来屠杀城中无辜百姓的,即便你不说,我也明白……我已下令,城中但凡缴械投降者,皆可活命。若是有士兵胆敢滥杀无辜,自然严惩!”
攻下赵国最后的城池的这一夜,似乎人人都有心事,式弥有,王翦自然也有。他将悲伤隐于心中,却仍被最亲之人捕获。
“你还在为了施夷伤心吗?”
王懿瞧他坐在一旁不语,不像在思考行军之事。
“明日便要攻打邯郸了,你即将与李牧交手,怎还有心思想儿女情长呢?”
王翦淡淡地说道
“国君说,我若是攻下赵国,他会答应我一个要求,前几日我已向他开口了,待我为其夺得天下,让其做了天下共主,待到那日……我便辞官隐退,从此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王懿并不惊讶,他坐在不远处看着王翦,好像自他出生以来,自己第一次这样认认真真地观察他的模样。
王翦想要的生活,自己并不是不知道,即便自己用了父亲的权威逼着他辅佐嬴政,可他的心依旧向往自由。
“是因为施夷的死,你才有了这样的打算吗?”
王懿轻咳了一声,感觉喉头有些微甜,他瞧着王翦,发现他周围的烛光有些朦胧。
“这是我一直向往的生活,原本……我想跟施夷一起看尽天下的。”
王翦看向不远处的老父亲,如今的王懿,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直至此刻,王翦才发现自己的父亲这般老了,他就像是个普通的小老头,虽说瘦小,可神采奕奕,怎么如今看来,连精神也稍显疲倦呢。
“父亲,您不喜欢施夷,对吗?即便她死了,您也不喜欢她,是吗?”
“我没有不喜欢她。”
王懿喝了口茶,说道
“你一直认为我嫌弃施夷的出生卑微,你父亲岂会是嫌贫爱富之人呢?我说的不喜欢,是不喜欢她的狡诈与一意孤行,这种不顾及他人的鲁莽迟早会拖累你的。我担心的仅仅只是这点而已。若是她懂事,知晓进退,我岂会不喜欢?人与人之间何必受身份高低的限制!只是……我没想到……这孩子竟如此命薄……”
瞧王翦未语,王懿问道
“难道你为此事恨我?恨我耽误了你们?”
“不是……”
王翦摇摇头
“我与她未修成正果,也是无缘,怎能怨恨他人。”
“明日攻城,你可有信心?你若是明日还像今日这般心境,定要出差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