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弥走进了一座低矮的房屋,一眼就看到燕丹坐在昏暗的堂内,正独自一人在下棋。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来了?”
“自从你来了秦国,我都还未来探望过你,今日倒是想起此事,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些年,真当是来晚了。”
式弥叫施夷在外头等候,自己一人走了进去。
她在燕丹面前坐下,问道
“日子过得可还算舒心?”
燕丹未抬头看她,只是盯着眼前的棋盘,语气倒是显得淡定从容。
“托你和阿政的福,倒也说的过去,就是你……这几天不好过吧?”
他笑了笑,落了一枚棋。
式弥轻笑了一声
“这秦宫内的一静一动,看样子你都了如指掌了。”
在此刻,燕丹才缓缓抬头看她,如今的式弥,已没了少女时期那股天真烂漫的模样,她现在是一国之君的宠妃,是一位母亲,眼眸之中有些疲倦,却仍是目光如炬。
两人再次对视,已过多年,这一眼,再也不会有从前那般兄妹情深之意,有的只是试探,猜忌,还有那些无法稀释的恨意。
“扶苏怎么样?”
燕丹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挺好的,整日牙牙学语,也已到了蹒跚学步的时候。”
两人的谈话很平静,没有想象中那股子火药味,他们坐在一张棋盘前,就好似从前。
“是不是你怂恿成蟜的?成蟜生性胆小,若不是他人怂恿,他怎么可能越陷越深,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
式弥的语气有些急促,又质问道
“你还跟吕不韦勾结,合伙坑害他,是吗?”
燕丹只是浅浅一笑,语气温和
“他若是没有这份情,谁也怂恿不了他……”
他望向式弥,眼神多了几分凌冽
“是他自己糊涂,怎能怪罪于他人?敢觊觎兄嫂,如此龌龊之事他都敢想,难道你真觉得他天真无害?”
燕丹看着式弥,看着她眼中浮动的怒火,又言
“你怎能不与他保持些距离?他自幼缺乏关爱,在这风云变幻的秦宫之中无人可信任,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倒是伸出了温暖的手,对他关爱有佳,他的心自然会依赖你,涉世未深,将关爱转化成了爱情。”
燕丹笑着看向式弥,有些轻佻
“被人随意拨弄就乱了心智,我只不过说了几句挑拨之语,他便耐不住性子了,我原以为他气到会去弑君夺位呢!如今看来……我还真是高看了他!”
式弥压着火,从袖口中取出了双鱼玉佩,问道
“你还记得这个吗?”
“何物?”
燕丹看着眼前晃动的玉佩,只觉得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你还记得彭双林吗?”
“彭双林……是谁?”
直到此刻,式弥的语气才有些怒了
“你杀了他!你不记得了吗?你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你做的恶,不止你认为的这些!”
“是吗?”
燕丹耸了耸肩
“我若是真的杀了他,也自有目的,我虽坏,可也不至于滥杀无辜。”
“你费尽心思想得到这枚玉佩,却不曾想到一直在我手中吧?!”
式弥笑道
“你知道双鱼玉佩的作用吧?你想让你的燕国永世长存,你想靠玉佩的力量永生,可是……”
式弥收回玉佩,冷冷地说道
“我不会让你回燕国的!我要让你生生世世都困于秦宫之中!死都无法望到燕国!”
她起身后,又言
“自今日起,我会增派守卫,你一步都不能踏出这个小屋!永世不得见到光明!”
式弥转身就走,燕丹落下了最后一枚棋子,语气仍旧轻松
“我倒是真有些怀念在赵国的日子了,只有你我……”
他看着式弥的背景,笑着说道
“夏天去溪水里捉鱼,冬日在屋内烤火,闲聊着,期盼着似乎看不到的未来,听你唱着小曲,现在想来……若是那样就可一生一世,也不错……”
他那颗生冷的心脏又好似有了余温,夹杂着悲伤与怀念,轻唤着
“式弥……好似真的回不去了,我,你,还有阿政,大概永远回不到年少之时了。你不会再正眼看我一眼,也不会再相信我的任何一句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看着屋内昏暗的光与影,凄凄惨惨戚戚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记得了……”
式弥背对着燕丹,虽未回头,可眼泪却无声无息地掉落着,最初赵国美好的时光,三人毫无间隙的相处,也是式弥在这个时代遇到的最初的起点,最纯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