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讲这些干什么?”盛淮安问。
“谢青松也不是什么好人。”沈长序把滑落到肩头的嫁衣重新提上,道,“二十年前意气风发,眼红我的父亲,和萧弦联手害死了他——”
“而今锋芒尽收,儿女也有,不免心中有愧,对我这个受同僚磋磨的故人之子,忍不住多加照拂……”
沈长序虚拢住盛淮安,一件一件讲给她听。
他长发垂落,扎到了盛淮安前胸,他道:“淮安,我之前做了很多错事。拿箭扎了你,又瞒了你许多事……”
沈长序双手拢住盛淮安脖颈,她颈后还可以摸到嶙峋的疤,他道:“对不起。”
无他法门,沈长序只能把一切都归咎于这苍白乏力的三个字。若是盛争月对烧死的一干人说对不起,他们能原谅?若是盛淮安对本就该登基,却被自己杀的头身分离的平王说对不起,他能原谅?
盛淮安道:“那你就对不起呗。我管我的。”
沈长序像菟丝花,软着身体倒向了盛淮安。他道:“淮安,盛大将军。”
盛淮安冷脸把他推开。
沈长序重新贴上来,道:“枪出如龙,闭月羞花,英姿飒爽的永宁公主,盛大将军。”
男子劲瘦有力的曲线紧贴在她身前,沈长序感觉到,盛淮安的身体紧绷,他试探性地伸手,轻拍盛淮安的后背,软着声道:“我真的错了,淮安,接下来无论你去上京杀盛争月,还是去沧州查战败旧事,我都陪你,保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感觉盛淮安像是炸了毛的猫,被他慢慢顺直了毛。
盛淮安冷声道:“讲完了么沈青?讲完了就出去。”
前日沈长序给她带上的红石耳坠子兴许被盛淮安忘了,现在还夹在她的耳垂上。沈长序道:“好。”
盛淮安看着他把一封信笺放在桌上,往上边压了一屉芙蓉糕。
等人走了,她再展开信件。
字迹和盛淮安从沈长序那里拿到的其母家信相同。
信是写给沈元善的。起头写的是“骠骑将军沈元善启”,后边则称呼他为“大伯哥”。
“元正和你昔有不和,他赌气一人离开了上京,我替他的不辞而别向大伯哥道个歉。时日大伯哥你已经离了京都,你二人的宅院,我交给了你们的同僚谢青松谢大人打理。”
这就是为何那处宅院成了萧弦存放东西所需。
“阿青年幼,我被贩人的绑进了花柳之地……若不听话,就是阵毒打,学来的诗书无一是用,没有人教会我该怎么做,我做杂活的时候总是在想,若是你们有一人在就好了。所幸阿青没有学坏,我每天教他读些诗书。”
“但我终究是学疏才浅,讲不来什么大的东西,等我攒些银钱,哪一天跑走,去巷子口支个摊子,卖些炊糕烧饼,阿青也喜欢吃。”
盛淮安看到这里,不得不感叹一句,沈青的身世也能够担上颠沛流离二字。
她看向落款“仁乐六年”,沈青时才三岁。
眼下那压在信纸上的芙蓉糕,是谁做的可想而知。
目光再往下览去。
下边一张是沈长序的字迹。
“我父亦有少年时,负气出走,多年未有音信,后又连累沈将军身亡,我代他向你和你将军道歉。”
“我再为我转投仇人,伤你害你道歉。”
“不知这简短的歉意能不能让你划掉‘沈长序’名后记仇的正字中其中一划,若是不能,算我罪该万死。”
而后,竟粗陋绘制了块山林,期间一小人向另一位骑在马上的小人射箭,怕盛淮安认不出来,沈长序还贴心地标注了字迹,一人头顶写了“沈”字,另一人头顶写了“山”字。
盛淮安见信笺背后还有墨点渗出,翻了个面,竟然是沈姓小人跪在另一人面前,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盛淮安本神情严峻,但是因为这幅画着实滑稽,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静站在廊外的沈青侧耳听见微弱的动静。算是哄好了一半。他心想。
回屋之时,他看见自己的母亲,悄然站在庭院山石后,不敢上前。
沈长序在初见到她的母亲时,方才四十来岁的女人已是苍苍老态,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终于找到你了,我儿沈青”。
找了二十来年,一眼认出。但是一朝相见,却像是近乡情怯,不敢再说一句话。
她轻声问:“公主殿下气消了么?”
她听盛淮安身边的侍从这么叫她,也不知是何公主,常州数十年的流离已经让这个闺阁小姐失了原本的模样,变成畏畏缩缩的寻常村妇。
她看着已比她高许多的沈长序,他如今好像是上京的贵人了,纵然数年未见,但是沈母还是忍不住高兴。
沈长序点头又摇头,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娘,你不恨我吗?”
为什么不恨他在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