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雪针本已发昏,心里到底放不下两个小伢,便撑着幽幽一口余气,硬是挨到家中。待诸人把她安置妥当,中兴在一旁照管,汪婆子把黄海云、黄海宇姐弟带到床前,那小云只冷冷地盯着她妈,半点儿眼泪也无,那小宇眼中含泪,又不敢出声大哭,只在那里耸着瘦弱的肩头抽泣。
雪针星眸半闪,使劲儿把眼睛睁开,搜寻了半天,眼光便直直落在黄海宇身上,再不肯移动分毫。片刻,那雪针的眼角慢慢浮起一层泪水,一只手抖抖地伸向小宇,那小伢慌忙将手递过,叫他妈一把抓住,雪针便有出气、无入气,哑着嗓音说:“伢呀,妈走了你怎么办呢?”
那小伢便呜呜咽咽地哭起来,黄海云仍旧冷着脸不发一语。
雪针又哭道:“伢呀,你以后读个初中就算了,不行咱学个技校,也不非要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黄海宇抽泣着点点头,雪针这才把眼光往那边一撇,瞅着她女儿黄海云,一会儿,才说:“妈走了,你要爱护弟弟呀,好歹你们是亲亲的姐弟,你不顾着他,他还指望谁呢?”
黄海云听见这话,忍不住心内发苦,鼻腔里一阵酸涩,胸口都起伏起来,好一会儿,她才把眉毛一抬,把眼角的泪和胸口的气,都下死劲儿地压下去,垂着眼睛点点头,说:“好!”
雪针盯着她女儿半天,又转向她老娘,眼角带着斑斑点点的泪痕,说:“我身后的事儿,你千万帮我办好。”
那老婆子满眼泪水,不住口地答应道:“好,你都放心,放心。”
雪针突地欠起身子,两只手鸡爪一般揪住汪婆,眼睛睁得牛铃儿样大,瞅着她说:“你一定要按我的意思办,否则我死也不放过你。”
汪婆见她女儿骷髅一般扑过来,吓得浑身哆嗦、点头不迭,两片嘴唇上下打颤,连说:“是,是,我一定按你的意思办。”
雪针听了这话,才把两手一松,身子又倒下去,把眼睛往边上转转,找着她弟弟中兴,便停住不动,说:“你们要防着…黄建功,千万不叫伢落他手里。”
那中兴眼看她姐姐将死,明知事有不妥,又哪里忍心叫她死不瞑目?也答应了。
雪针的眼睛又转到这边,看看黄海云,又看看黄海宇,眼角的泪慢慢都干掉了,只听她喉咙里呼噜一声,便喘起来,喘了一会儿,眼见口里的气越来越少。汪婆子便拍着床悲声大哭,小伢也哭起来,黄海云眼睛里终于浮起一汪泪水,中兴也拿手擦了眼睛。
那雪针半张着嘴,眼睛半开半合,身子慢慢冷下来。汪婆忍着悲痛,一边哭一边把帮她把眼睛闭上,雪针这就算死而瞑目了。汪婆子哭得身子软到地上去,中兴拉也拉不起来,几个放悲声痛哭了大一会儿,才稍稍止住。
汪婆子便偷眼瞅瞅两个小伢,跟中兴使个眼色,中兴会意,跟着她妈到里屋来,两个把门关了,汪婆子便说:“好了,先别哭着,我有话跟你说。”
中兴抬起头来,汪婆子抹抹眼角的泪,说:“现在得马上办的,有几件事儿。第一,雪针的坟地,那会儿她为着防备郑天保,跟黄建功商量复婚,黄建功答应还叫雪针埋他家老坟里。现在郑天保也走了,这婚也没复成,黄家也不可能再提这茬儿,咱硬着过去也不好。我的意思,你姐姐还是埋到咱汪家坟里,我这跟你商量,你说好不好?”
中兴皱眉说:“那有什么好不好的?除了咱家,谁还能接她是怎的?”
汪婆子说:“中盛跟雪莲两家,你就告诉他们一声,叫他们来人送送你姐。”
中兴说:“中盛还好说的,雪莲脾气犟些,大姐以前说了不少昧心话,我怕雪莲气还没消的,我说不动她。”
汪婆子眼睛一瞪,说:“怎么?她亲姐姐死了,她来都不来送?”
中兴肚子里老大不舒服,说:“雪莲是个受不得气的,大姐以前话说得那难听,你当我们就没想法儿?我是个男人,眼看你跟大姐两个搞不过来,我能不去帮你?可我帮了你也不代表,我就心里头就不难受啊。雪莲到现在都一肚子火儿,她要说不来,我有个么办法?”
汪婆子堵气说:“好好好,你们都别来,我一个儿操办。养了你们几个到底有么用啊,办事不会办,成天乌眼鸡一样,都到这节骨眼儿了,你爱来不来,我也不求你,我倒看看别个怎么说你着。”
中兴虎着脸半天,末了叹口气,只说:“好了,该怎么办我还是帮你办,你也别再说些伤人的话,我跟雪莲摊上你和大姐这样儿的,好歹只能忍着。”
汪婆子动了动嘴皮儿,又嘟哝了两句,再不敢出言不逊,她也怕的,万一中兴甩手把她一丢,她一个老婆子哪里顾得来这些!中兴心里清楚,他也不能当真把他老娘丢着不管。
两人坐一会儿,汪婆子又说:“小云小宇两个,你要上点心,防着黄建功过来抢伢。这是你大姐交代的,你要重视起来。”
中兴说:“伢的事儿不是小事儿,你跟大姐到底怎么打算的,你要交个底我,否则我也不知道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