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复又问道:
“说罢,究竟是看到了什么?”
青年身子颤了下,一双碧莹莹的眼睛里浮现出恐惧神色,额头稍微往下垂了下,沙哑道:“回禀主子,属下发现,刑,刑部的人杀过来了……”
那位主子的动作微微一顿,诧异道:
“这么快……”
旋即便又了然,笑道:
“是了,原来先前是在给我们做戏看么,看来那位名捕也是个不相信任何人的凉薄性子,竟不曾打探出丝毫的风声……”
旁边一直沉默,端坐饮茶的魁伟老者开口道:
“少主……刑部无心,并非常人。”
“这几日他看似做无用功,但是已经将我等退路尽数斩断,若是起了退离梁州之意,便会被其调梁州一州精锐围杀,而若是按兵不动,则会逐渐失去反抗的时机……”
“属下本以为还有些时间可供腾挪,看来这也是他的计策之一。故意让我们误判了他的进度,然后在最后突然暴起出手。”
“此人对于人心把握,已经极尽……”
“与其等他再用出其他手段,不如趁机冲出,择一处防备薄弱处,杀出城去。”
那位少主一直听老者说完,点了点头,似乎颇为赞同,复又悠然问道:
“可若这也是那无心的计策一环,该当如何?”
“譬如说,以为的薄弱处,反倒是死无葬身的危险之处,几个武卒当中,埋伏的却是一等一的高手?”
老者神色沉了下去,思虑一二,却实在寻不到破解之法,只得道:
“无论如何,老夫必将会带着少主冲出梁州,保少主无恙。”
少主笑道:“我自是相信你的武功,但是此事却是不急,既然先生说我等可安然无恙,那我便相信先生计谋,你二人也不必着急,且饮茶,听琴。”
老者心中微沉,挺直身躯,略有加重语气,道:
“少主,事关重大,危及性命,如何能够如此儿戏!”
那人却只是笑道:
“若不危急,如何能够显示出先生本领滔天?”
“我倒是也想要看看,这无心既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非要置我于死地,先生却又要怎么样,才能撕开这天罗,顿开地网,杀出一条血路?不觉极为有趣么?”
“你二人勿要再多说,且安心饮茶便是。”
最后一句,语气中已经隐隐有些不快,魁伟老者浓眉紧皱,不再多说,只是抬手喝茶,是上等的香茗,几乎能够与黄金同价,他却一口灌下,喉结上下起伏,喝得爽快,如同牛嚼牡丹。
少主敲了敲木桌,笑眯眯道:
“还请先生抚琴。”
“这一次,某要听一听《霸王卸甲》,虽非琴曲,但是音律相通,定然是难不倒先生的。”
琴音微微一顿,旋即再起,已经巍峨豪迈。
堂下三人,一者仓惶不可终日,一者心有担忧怨气,一者却颇洒脱,右手手指搭在膝盖上,伴随音律变化,轻轻敲击。
……………………
刑部的围困区域,已经只剩下了最后的一条长街。
数百人已将这一处地方团团围住,形成了足够的包围,接下来的,便是最危险的事情,也是最后的一关,只消慢慢排查入内便可,仿佛北域突厥王铁围猎一般,力士弩手互为犄角,断绝其后路,不断逼近。
而若是对方暴起发难,自己这边也能够有足够的能力将其狙留下来,但是这最后的一步,恐怕却是要花上最多的时间,而且伤亡必然难以避免。
王安风也看出了这一点,心中复杂,无心已经抬起手掌,便要挥下,刑部捕头们时时刻刻看着无心的方向,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后,各自有命令传下。
登时间,甲叶碰撞发出的肃杀鸣响,伴随着机关弩机括上弦的咔嚓声,连成了一片,整齐划一,无形之中,煞气涌动,刀锋扬起,长枪在后,枪锋微抬,仿佛猛虎獠牙。
刑部武者所修武功,同本同源,无形之中,各自气机相连,形成了一处类似于兵家军阵的庞大气机,汇聚于无心之处。
有庞大的狴犴虚影自无心身后浮现。
铁麟呼吸放缓,右手拇指抵在了剑柄上。
那柄年少时因奇遇得来的西域细剑,缓缓出鞘一寸,细长的剑身轻微嘶鸣,仿佛有毒蛇潜藏其中。
王安风右手抬起,搭在了木剑上,呼吸之间,气机如奔雷,转眼已过三百转,与神兵当中残存的灵韵联系起来,整个人气机瞬间变得浩渺庞大,又有灼热刚猛,仿佛代天刑罚的雷部众神。
而在这长街中,那一处院落里,琴音悠扬,却不知为何,只在一屋一室之内,并不外泄,门口站着极高大的两名武者,因带着面具,看不清神色,但是动作却仍旧镇定。
琴音突地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