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青抬手抚须,亦是叹息一声,道:
“我也是觉得,让风儿接触这些有些早了……”
他和王安风相处已久,从少年细微动作处,看得出来他对于收服人心这类事情并不适应。
吴长青行走江湖,风风雨雨见得了许多,虽面目慈和,可当年年少气盛之时,亲手格杀之人不在少数,手中性命也并非都是恶人,都在这江湖上行走,动手之前,难不成还得要看看是好是坏?
唯独刀剑决胜。
他有这种经历,心中自是明白,手握有这少林世界,若是不加以利用,实在是暴殄天物,将来到了江湖之上,也或许会吃不少亏。
可知道归知道,真要让王安风自己去做这事情,心中又有些舍不得。
鸿落羽见有人同意自己,面上浮现自得之色,飘到了吴长青身后,抬了抬下巴,扯高气昂地道:
“听到了没,姓赢的,你这样乱来不行的。”
“要知道,幕后之人这种恶人事情可不是谁都乐意去做的,不相信你问那边大和尚愿不愿意,他为人虽然无趣了许多,可江湖上谁都知道,他是个顶大的好东西。”
吴长青闻言张了张嘴,哭笑不得,心中已是知道眼前这神偷老毛病又犯了。
鸿落羽和赢先生关系匪浅,自然知道先生身份,后者身为魁首,常年隐于幕后,正是神偷口中,那所谓黑手恶人。
心念方才想到这里,便又看到了那边文士骤然冷峻下来的面庞,听着耳边鸿落羽喧嚣,不由苦笑,却又实在没有心气去管,便抬眸看向那边圆慈,道:
“圆慈大师,你说两句罢……”
老夫,老夫已经没力气再管了。
可一连唤了数声,那边僧人却都未曾有什么反应,不知想起了什么,往日里平和的面容之上竟然似有出身,吴长青心有异样,就连那边‘剑拔弩张’的两人都察觉异状,转头看向那边僧人。
圆慈自此时回过神来,恍惚了下,低诵了一声佛号,面目神色一如往常,开口道:
“……是神偷故意夸大了。”
“善人和恶人,哪里有这么多的分辨?”
“于此为善,或许于彼为恶,善恶之中,便是江湖。”
声音微顿,复又微笑问道:
“再说,谁人所说,隐于幕后,便必然是恶人所为?”
鸿落羽一时无言以对,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低声嘟囔两句,道:“这个可不一定,像是你这秃子吧,江湖上风评不就很好?”
“又比如某人吧……不知道多少人打算杀之而后快。”
放下出口,鸿落羽突然察觉到了文士面上寒意大盛,不由打了个哆嗦,心中哀叹又得遭罪,突然察觉到了空间异动,显然是王安风正准备过来,眸子微亮,挺身叫道:
“哈哈哈,徒弟过来了。”
“姓赢的,这次就放你一马,老子先去教徒弟武功去了……”
怪叫一声,身形朝着前方激射而出。
其在王安风出现的同一时间掠过那处,将少年直接带走,瞬息之间,已不知道去了多远之外。
吴长青见状心中悚然,方才鸿落羽速度之快,纵然是他,也只能够看得到一道残影,如此轻功,若是精修刺杀之术,天下虽大,又有谁人能够躲得过去。
心念至此,老人心中竟然升起了些许庆幸,幸好鸿落羽虽生性轻佻,却并非嗜杀疯狂之辈,否则江湖之上,恐怕多出许多腥风血雨。
文士看着那边方向冷笑不言,眸中满是不善,而圆慈盘复又盘坐于青石之上,似乎回到了打坐禅定的境界当中。
江湖中人,谁都知道,忿怒明王嫉恶如仇,行为磊落。
可他脑海当中本能想起的,却是另外一人所说的话。
“于我而言,你便是这世界上,最大的恶人。”
心有杂念,如同湖面生波。
圆慈体内金刚不坏神功已过十二关锁,不断轮转,手持念珠,口诵佛经,以求心神安稳,得入无所思之境,可脑海中记忆便如同被方才鸿落羽一言生生敲碎了个缺口,不断有画面浮现,如同掌握流水,不得阻止。
“你说你入世是度尽恶人……”
“江湖百姓都给你立了长生牌位,在他们眼里,你是天大的好人,是佛徒,是大侠客。”
“可你根本就是个天大的恶人。”
圆慈手中佛珠转动越来越快,神色依旧平和,口中低声念诵: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穿着佛珠的绳子断开。
一百零八颗细小圆珠洒落一地。
每一佛珠,为一烦恼,六根各有苦、乐、舍三受,合为十八种;又六根各有好、恶、平三种,合为十八种,计三十六种,三世轮转,合为一百零八种烦恼,纠缠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