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最前面的是副镇张道宗,嘴角露出笑意,送粮的该是安西屯田所的冯定忠了,他和张道宗是酒友,难怪张道宗早些时候说要亲去迎候。
冯平仲知道冯定忠的名字,当年在安西都护府这位同姓的本家是朱大帅的亲信,风光过一段时间,后来受伤去了辎重营任尉官,自己领取?重时还同他打过交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杨大帅任大都督后,这个油水足的位置自然要换人,冯定忠被排挤来化州屯田,没想到因祸得福得了江刺史的赏识,在屯田所混得风声水起,去年还升任了屯田军长。
说实话,同为袍泽,他对冯定忠的遭遇也心感不平,毕竟冯定忠为国流过血不应受到这样的待遇。
不过冯定忠是朱大帅的人,他是杨大帅的人,彼此间相互敬重却各为其主,见面也无话可说,接待冯定忠的就让张道宗出面,自己懒得去惹嫌。转身望着空荡荡戈壁滩,冯平仲心中生出自嘲,说不定哪天自己受了伤,就是下一个冯定忠,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好运像冯定忠那样遇上江安义。
杨思齐和赵良铁坐在道旁的茶棚里喝水,两人装扮成护卫的模样。井门关是进出西域的三大关卡之一,作为出塞的补给点,这里有许多雇佣护卫、搬运货物、临时短工的活,元天教二百多人分散在关下,丝毫也不显眼。
约定进攻的时间是午正,看看日头应该还有一会,杨思齐气定神贤地喝着茶,赵良铁却有些不安,不断地向四周张望,找寻他带来的人。
“怎么,怕了?”杨思齐淡淡地道。
赵良铁摇摇头道:“不怕。就是想到自己是郑人,替戎弥人打开关门,身边这些郑人免不了遭殃,
我不知道对与错?”
杨思齐沉默片刻,道:“你我是郑人,可是亲人同样死在郑人手中,想想你死去的哥哥,要报仇就要舍弃一些东西。”
赵良铁不再做声,安静地开始喝茶。
瓮城内,粮车停放在一边,屯丁从马车上卸下粮食,送往山体挖出的粮仓中,路过的兵丁纷纷过来帮忙,屯丁屯丁,当年跟自己一样是兵丁,算起来都是袍泽。
冯定忠站在阴凉处,看着年轻小伙光着膀子轻松地将二百斤的粮包扛起,豆大的汗珠在泛着油光的皮肤上滚动,抚着鼓起来的肚子感叹道:“老了,当年我老冯也是健壮身材,二百斤的粮包一手夹一个,如今…”
“如今剩下了酒囊饭袋”,张道宗毫不客气地嘲讽道,“走,别在这杵着了,前天说请你喝一顿,我老张特意交待了饭馆的老板,留着好酒好菜呢。”
“这还没卸完车呢。”冯定忠有些犹豫地道。
张道宗笑道:“还会少算了你的数目,走吧,你的那些手下有人招呼,今天我老张专门对付你,够朋友吧。”两人说说笑笑地离开瓮城,朝关下的集市走去。茶棚内,杨思齐和赵良铁站起身,时候差不多了,两人跟着路过的一支商队,朝关卡走去。身后,陆陆续续地钻出百余条汉子,默不作声地朝城门行去。
一道狼烟出现在西北方向,紧接着沿着泰阿山脉传递过来,无数道狼烟像绳索般缠上天空,露出不祥的黑色。敌袭,号角声凄利地响起,西域人又来入侵了。关内关外一片忙乱,兵丁们忙着驱赶开堵在城门处的商队要关闭城门,而那些刚出城的商队拼命地往关门处挤,谁都知道留在城门外就是一个死字。
城墙之上,冯平仲眯着眼睛远眺着狼烟起处,黄沙滚滚,离井门关还有十余里的距离,西域人的入侵越来越频繁了,估计是怕安西大营移镇后没有了机
会。来的好,冯平仲握紧腰间的钢刀,就用这些西域人的血来洗刷我胆小的耻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