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寰气定神闲,言语间占尽上风。
裴远心高气傲惯了的人,平白被一顽童教做人,气得他霍然站起,被身边的忠顺王世孙水煜强按了回去。
贾寰见状,眼角略瞥了水煜一瞬,旋即挪开视线。
小小一个人端立殿中,既没有洋洋自得,也没有被裴远、水煜的威势震慑住。
白玉台阶上方,中间座椅上坐着紫袍大儒凝目打量他片刻,轻笑一声道:
“你小小年纪,便能勘破取舍之道,不被虚名困扰,亦是难得……政公教子有方!”
贾寰叉手行礼,重又坐下。
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固然有“狡辩”的意味,却也是心声,他并不打算花太多时间在书法上。
他的字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声名鹊起,是前世二十年的积累,此后必然没有最开始时的惊艳,与其被嘲“泯然众人”,不如早早撇清——
小爷志不在此,你奈我何?!
第一拨针对他的进攻全面溃败,不但没让贾寰落入下风,还涨了他的气焰,一时间无人再敢来寻衅。
贾宝玉就惨了,明刀暗箭都朝着他去了。
这凤凰蛋最大的短板,就是不肯用心在四书五经上,偏偏这才是正经学问,被别有用心者几番诘问,他慌不择言,把平日里看过的杂书邪曲都扯了出来,惹得众人嗤笑。
大儒斥之“荒唐不羁”,汰落!
贾寰早料定会如此,注意力并没放在贾宝玉身上,专心观察殿中一众应选的勋贵子弟——
最亮眼的人是冯紫英。
少年英武,弓马娴熟,头一个被二皇子水桂挑中。
围观众人觉得理所当然,贾寰却觉得这位冯公子是上了贼船。
原著中的冯紫英“附逆作乱”,事败身死。
二皇子水桂,多半就是那个“逆”了。
他在甄老太妃薨逝、甄家被抄之后,没了母族和后宫的臂助,再想上位唯有宫变。
冯紫英跟着这样的疯批皇子,早晚得凉,嫁给他的史湘云也得凉。
贾寰唏嘘叹气,他穿书后还没见过史湘云,没什么“亲戚”情分,冯紫英对他这个孽庶又爱答不理,别人家的闲事自己就不操心了,先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
二皇子选中冯紫英做伴读,不选刚刚出了一场风头的贾寰,明面上看只是“重武轻文”,细思量远不止于此。
二皇子是甄老太妃一系的皇子,甄家和贾家既是盟友,又是老亲,他却撇开贾寰不搭理,摆明是嫌弃他“庶出”的身份。
真要选他这个孽庶做伴读,就会得罪贾元春,得罪王家。
对二皇子来说,王家现在是比贾家更值得拉拢的朝堂势力。
贾家“玉”字辈的小爷,唯有贾宝玉背后同时站着贾、王两家势力,得两大家族倾力支持。
贾寰虽然也是贾政的亲儿子,但他不是贾家“玉”字辈内定的领头羊。
他在家族圈、亲友圈、勋贵圈里都没有姓名,出了荣国府没谁认他这个“三爷”。
凤姐那一声“凭他也配”,骂尽了他的卑微。
贾寰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但被二皇子当众弃选,形同打脸,还被裴远、水煜这伙人围观看了笑话,让他心情郁闷。
没谁过来安慰他。
殿中看似人多,各有各的阵营,各有各的跟脚。
哪怕贾寰刚出了一场风头,在场纨绔也没谁高看他一眼。
他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个没有“姥舅”可以依靠的孽庶,是个没有社交的小冻猫子。
所有的“高台盘”,都归他的嫡兄贾宝玉。
京城勋贵之间,世交之间,全部只认“宝二爷”。
每年王子腾夫妇的寿辰,都是宝玉穿戴整齐去王家赴宴,在宴席上跟一众亲友家的同龄子弟诗酒酬和。
探春也能跟着王夫人随行做客。
只有贾寰,完全被隔绝在这个社交圈之外。
投胎是门技术活。
一个人在娘胎里没有的东西,出了娘胎就很难再拥有。
贾寰叹息一声,懒得继续呆在此地受窘,走去一旁欣赏别苑风景。
时令还是仲春,花繁柳嫩,草长莺飞,煦暖微风吹在面颊上舒爽惬意。
他人小腿短,走不太远,手脚并用爬到一座假山顶上,前方大片垂丝海棠陡然映入眼帘,花朵如烟霞耀眼,一瞬间的视觉冲击令他心旷神怡,找了块平坦的大青石坐下细细观赏。
屁股才刚坐稳,耳边就想起懒洋洋的调侃: “你就是那个敢舌战群儒的……贾氏庶子?”
贾寰翻了个白眼。
庶子咋啦,吃你家大米啦?
欠打!
贾寰斜乜着眼角看向声音来处,就在自己攀上来的□□尽头,站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穿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