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鹿竹取药的小厮已经往回走了,北笙回青霭苑时正好碰上了他。
北笙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厮微微躬身,“回二姑娘的话,小人名唤常岳。”
北笙又问:“你和广信的关系可还亲厚?”
常岳拿着药盒的手在微微颤抖,“算不上亲厚,广信是近身照顾大姑娘的,小人只在院中干粗活。”
常岳看上去也就十五六的模样,面容清秀泛白,指节手背上还有可憎的冻疮,天寒地冷只穿了一件单衫,可见南音对自己院中的人平时并不厚待。
北笙说:“今日你也受惊了,回去后悄悄照顾一下广信,我也会熬些汤药送过来,你手里的药对冻疮也很有效,用完了记得找鹿竹去取。”
常岳鼻头一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人叩谢二姑娘,小人叩谢二姑娘!”
“起来吧,地上冷,这么冷的天还要守夜,记得去厨房讨碗姜汤喝。我也会向母亲进言,给你们准备暖和的衣裳。”
常岳又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头,“谢二姑娘!”
北笙绕过常岳,回了青霭苑。
绾月准备好了洗澡水,退却衣物后,北笙闭目躺在热波荡漾的浴桶里。
通体雪白,唯有脸上的数道血痕扎眼。
绾月忍了又忍,终于开口问:“姑娘有药赏大姑娘院中的小厮,为何不治治自己的脸呢?”
北笙懒懒地说:“这点小伤,本就好得很快,我想让它们在我脸上长久些,好让父亲母亲日日都能想起姐姐对我做了什么。”
“可姑娘的容颜最是重要,奴婢听叶姑姑说,博陵长公主的生辰很快就到了,夫人想带两位姑娘一同赴宴呢,若姑娘的脸一直不好……”
博陵长公主?北笙微微睁开了眼睛。
前世就是博陵长公主替太子选妃,留了一些世家官宦的姑娘在宫中学女红,最后乐平王谋反称帝,博陵长公主失踪,所有在长公主宫中的姑娘都被押往天牢,给太子萧珣殉葬……
氤氲的水雾里,北笙不由打了个冷战,霎时长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好像天牢的血气还没有消散,毒酒的辛辣和苦涩还在舌尖留了余味……
“姑娘怎么了?可是水凉了?”绾月的手伸进水桶试了一下,水温并不凉,还很热。
北笙缓了缓神,轻声说:“博陵长公主的生辰不是还有近半月么,到那时我脸上的伤怎么都好了。明日让鹿竹将我包好的补药每日一剂熬了端来我喝,还有那些润颜膏也都拿来。”
为了将气色养得更好些,北笙特地给自己调了补药,还有一些药妆。
这些药妆用久了,不用那些胭脂水粉,也能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赤,肤不涂而白。
那些补药喝上十天半个月,怎么也能容光焕发,气色红润。
还怕在博陵长公主生辰前养不好身体吗?也足够她甩掉身上的乡土气息了。
“还有,让鹿竹将广信也照顾得好些,都是家生的奴才,姐姐将他打成那样,我于心不忍。”北笙又闭上了眼睛,从水中捞起一个红红的茱萸,拿在鼻尖闻了闻。
女子都爱香,沐浴时浴桶里都会放上瓣祛除体味,北笙却让绾月煮了茱萸和橘皮的药汤连同药渣一同倒进浴桶里。
人人都体有香,唯独她一人身带药香,会不会更别致些。
绾月用湿帕轻轻擦拭北笙玉润的长臂,轻声抱怨:“姑娘就是太好心了,连大姑娘院中的奴仆都要救。还要替大姑娘答什么题卷,好在晏清想了些办法,隐约能瞧得出题卷上大概的字儿了,否则废纸一张,大姑娘明摆着捉弄二姑娘,题卷没有答,郎大人问起也是大姑娘遭殃,二姑娘何必揽下这桩苦差?”
“我也是为了救那可怜的广信,不然由着姐姐打死他?”
绾月轻轻叹息,“大姑娘从前虽对奴仆们不似二姑娘这般好,却也没有狠心苛待,如今不知为何变成这样?”
为何变成这样,北笙再清楚不过。
安国公府多了个北笙,南音便不再是唯一的女儿了,父母的爱子之心也分成了两半,她自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家不受重视,是以吃醋了,生气了。
晏清将重新誊抄的考题放在了北笙的书案上,在北笙看来,郎琢给南音的考题比自己的简单。
论家国天下之事对理政者来说很难,但对闺阁女儿来说不难,既不需要科举考试,又不需要朝堂奏对,她只需凭着本心理解答一遍即可。
而她自己的那份费劲心机、猜度郎琢心意所写的题卷,被她扔进了火盆里。
许是能去冰钓了,南音今日对北笙多了两分笑意,至少在徐照庭夫妇面前,姐妹二人和和气气的。
南音也向徐照庭和贠夫人致歉,说自己昨日莽撞了。
徐照庭也不想过分苛责女儿,捋了两下胡须,悠悠地问:“你们姐妹二人谁陪我下会儿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