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正捧着一朵粉菊嗅闻淡香,猝不及防就听到秦玉龙的惊世发言,连他这个旁观者听了都觉得气人,转头一看,果然见赫连奚拳头捏紧,一副极力克制想打架的模样。
今天是中秋节,陛下皇后殿下待会儿都要来,不能在这种好日子打架,扰了大家赏玩宴饮的兴致。
赫连奚气得牙痒痒,努力说服自己不立刻一拳挥到秦玉龙脸上,骨头捏得咯吱响。
花颜见状,赶紧过来把菊花塞赫连奚手里,转移他注意力:“赫连,你看这菊花真好看,是不是?”
又上前把秦玉龙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带着不赞同道:“秦小将军,你平时和他拌嘴就算了,过中秋节还要阴阳怪气他,说这么过分的话,也太不体谅了。他一个人在长黎孤零零的,团圆日子肯定会难过。本就伤心,你还要往他心口插刀。知道你们不对付,我平日都不好劝和,只是今日就让让他罢。”
花颜八面玲珑,人缘极好,和后宫所有人都说得上话,其中最要好的两位就是傅惜年和赫连奚,前者一起钻研话本,后者一同讨论脂粉,都算得上是“闺中密友”了。
既然和赫连奚是好朋友,花颜当然也希望秦玉龙和赫连奚能够关系缓和,不要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你暗讽我一句,我明嘲你一声,和和气气的不好嘛。他也不乐意看到自己的好朋友总在别人那儿受气——虽然赫连奚也不是单方面受气,他也找秦玉龙麻烦,两人称得上势均力敌。
要是换个旁人,花颜必定要从中调解,让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偏这两人不是一般的矛盾,秦玉龙总归是亲自带兵打败栖凤,致使赫连奚被送来和亲的,就连花颜也想不到这恩怨该怎么化解,干脆也懒得管。反正这两人吵架,谁也吃不了亏。
但今天不同,赫连奚是真想家人,秦玉龙戳他痛点就过分了。花颜可看不下去。
秦玉龙皱眉:“我哪里阴阳怪气他?我明明在安慰他。”
他别过脸:“我虽看他讨厌,也不至于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花颜惊讶:“你是在反讽吧?哪有这样安慰人的?都快把人安慰哭了!”
秦玉龙和赫连奚关系本就不好,要说嘲讽他,花颜虽不认同,却也还能理解那些话。
但要说那些话是安慰……
花颜不理解,但他大为震撼。
实打实地把那些话当安慰……这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秦小将军的情商,是不是出现了亿点点问题?
这却也不能怪秦玉龙。
他是秦大将军亲自教养大,秦大将军戎马一生,教了秦玉龙骑射武功,用兵打仗,却没教他人情世故,心思婉转。人更是刚成年就被丢进军营里,和一群糙汉整天待在一块儿,讲话都直来直往。
秦玉龙自幼习武,难免吃苦。摔跤受伤流血破皮,也从得不到软语安慰,擦干眼泪还得继续练武,渐渐也就不掉泪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秦大将军说秦家世代守长黎国泰民安,子孙皆是坚毅刚强之人,世间无数比这更苦的百姓都需要秦家守护,这点坎儿都迈不过去,就不配姓秦。
秦家家风如此,秦玉龙就也正直勇敢,坚韧不拔,不喜欢娇滴滴爱哭哭啼啼的男子,对那名同样刚强飒爽的女将充满欣赏。
秦玉龙素闻栖凤国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不爱红妆爱武装。男子反倒娇娇弱弱爱涂脂抹粉。他第一回见赫连奚,就觉得他过分漂亮,别的栖凤女子都比不上,军营里那帮大老爷们更比不上,除了陛下和皇后殿下,他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
他觉得这小皇子好生漂亮,眉间朱砂都比别的栖凤男子艳丽别致,但那念头也仅是一瞬。他是长黎将领,他是敌国和亲皇子,立场就势不两立。这人又娇气又爱哭,是他素日最讨厌的那类人。
他应该讨厌他。
但很奇异的是,他内心并不讨厌这小皇子。
只是这小皇子一直骂他,他又不贱,被骂自然不会高兴,就也不喜欢赫连奚。
后来秦玉龙冷静下来想想,赫连奚离国和亲,哭一哭是人之常情,骂骂他这个敌国将领再正常不过,委实称不上矫情。只是两人梁子已经结下,赫连奚显然看不惯他,对他从无好话,他也没必要主动破冰。秦家只教他刚强,没教会他服软。
赫连奚又不是他的谁,他凭什么服软?人家也未必领情。
于是就成了冤家。
宫里无聊,有个人可以吵一吵,看他气得脸红,还挺有意思的。
那脸红起来也怪好看。
秦玉龙掌握着分寸,平日嘲讽赫连奚,都注意着不说重话,只挑些不痛不痒的说。他喜欢见那人气得脸红,可不想那人回宫里哭。
他不觉得是自己舍不得那冤家哭。
……兴许只是自己不喜欢男人哭哭啼啼。
但花颜说……他把人安慰哭了?
嘲讽千百回都没事,怎么安慰一回,反倒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