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挨踹了一脚,却不恼怒,反而露出了笑容,道:“其实也不算什么事,就是作坊里有个小工,改造了一下纺机,结果一下子效率提高了几倍,然后纺机就挨人给砸了。”
听到这。
方修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淡淡道:“因为抢了其他作坊的生意?”
沈三道:“是也不是。”
方修没好气道:“别打机锋!”
沈三顿时不敢再兜圈子,直白道:“主要是改造后的纺机效率太高,原先六七个人干的活,现在一个人就能干,伙计们看着都怕,其他作坊的伙计听说了也都怕......”
说到这,叹了口气,认命般的道:
“砸了也是好事,无非就是少挣一些银子,伙计们还能有口饭吃。”
方修看着他,眉头一挑,问道:“是织染局的人带头砸的?”
织染局隶属于工部,负责纺织业的管理。
同时也雇有一批人,专门用来织布,贩卖,规模要比沈三的作坊大的多。
主官为大使,正九品,芝麻大一点的小官。
就因为手下管着这么多的伙计,倒也算是个肥差。
沈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没织染局点头,没人敢闹事。”
方修想了想,看着他,道:“你站在这等会。”
“是,侯爷。”
方修转身走进屋子,提笔写了一个条子,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拿出来递给沈三,道:“天底下哪有平白无故砸人东西的道理,既然砸了,就得赔,你拿着本侯的条子,去找织染局的人,损失了多少银子,就要多少银子。
不止是几台纺机,还有这人力的工钱,耽误工期的损失,全都算上,不要委屈了自己。”
沈三伸手接过条子,看着上面的字迹,眼眶瞬间红了,道:
“别人都只叫小的忍着,毕竟那南局的人,实在不是小的一个平头百姓能够招惹的,要是真惹恼了人家,以后一件生意都别想做成。
只有侯爷体谅小的难处,给小的撑腰,小的真是想哭......”
南局指的是南直隶应天府织染局,在众多织染局中算是最为特殊的一个,毕竟是天子脚下,权力极大。
方修看着他,知道他这是真情流露,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这个时代。
做生意也不容易,生意做大了还好,上头有人保着,虽说是给大人物做狗。
但宰相门前三品官,做狗又有什么不好?
生意做得小也还好,混个温饱,总比农户、军户要强一些,虽是地位低贱了一些,但过自己的日子,听别人说干嘛。
最难的就是这生意做的不大不小的人。
攀不到上头,又不甘沦落到下头。
每天一睁开眼睛,便想着能挣到多少的银子,能否发的了工钱......
前两个月大雪,棉花运不进来。
沈三本就是承受着压力再撑着铺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棉花,纺机却叫人砸了。
而且砸了也是砸了,只能自己吃这个哑巴亏。
谁遇见这样的事,心里不恼火,不委屈?
能怎么办呢?
只能忍着!
而且。
沈三知道方修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是堂堂的侯爷,但却平易近人,和普通的百姓没有区别,更不会滥用自己的权力。
今个儿能给他撑腰,这是他压根也没想到的事。
所以才会感动的想哭。
方修见沈三真的哭了,开口道:“大男人,顶天立地,实在撑不下去了,便来书院教书,本侯给你留一个位置。”
沈三带着哭腔道:“侯爷您真是对小的太好了!”
方修没好气道:“得了得了,再说下去就显得假了。”
顿了顿,又道:“这件事是你占理,要是织染局的人见了本侯的条子,还敢为难你,你就拿着本侯的条子去应天府衙门,再不行找本侯,本侯带你去工部衙门,找他们的部堂对峙。”
沈三道:“有侯爷的条子,织染局的人就是有一千个胆子,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为难小的。”
这话倒是不掺假。
先不说方修如今在朱元璋面前是红人!
就说他的侯爵身份,放在大明也是能排到前列的。
毕竟这才是洪武十三年,整个大明一共才几个侯爵,几个公爵。
一个小小的织染局大使在侯爵的面前,连蝼蚁都算不上。
就算是他的顶头上司,工部尚书薛详,在方修的面前,最多也就是平起平坐。
没人敢冒充侯爵,写这么个条子。
见到了这么个条子,也没人敢找茬。
沈三小心翼翼的将条子收好,却没有告退,而是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方修看了他一眼,道:“可是想问纺机的事?”
沈三忙不迭道:“侯爷果真是有大智慧,小的还没开口,您就知道小的要说什么。”
改造后的纺机,效率是原先的六七倍。
这是什么概念啊!
再不用招募新伙计的情况下,他的作坊能多生产出六七倍的布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