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与李观棋打过招呼,便看到观礼台中的诸生陆续醒来,有人茫然地左右张望。这其中又有人或感慨,或沉思,似乎已不再关心取士的结果。他摸了摸袖中书页,回忆在扶风楼顶的体悟。往日他以丹眼看妖,便能洞察妖魔内心,引动一缕执念,将妖魔拘入画中。方才在楼上看人,竟也有了相似的感觉。
这一幅图,难道就是十二卷灵书传给自己的神通?李蝉环顾四周,打量其他人的反应,便看到谢凝之端详着手中书页,虽隔得远,也能看到那上边的写着十余个字。
李蝉又看旁人,恰见到姜濡睁开眼,便摸了摸她那身月白春衫,还不放心地揩了揩手指,像是担心衣裳沾湿了。而另一边,白微之猛地趔趄了一下,才站稳身子,仿佛刚踏空了一道台阶。
李蝉擅长丹青,于是书上有了一幅画,谢凝之擅长书法,于是得了一篇字。至于姜濡与白微之的际遇,李蝉看不出来,他眼神又一动,见到了十几步外的王常月,这个好做功德的年轻道士,此时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脚跟。这倒是一看就懂,这没影子的道人,大概看的就是自己影子了。
他看过众人,又打量那座玉京沙盘,初入此处,便看到沙盘里的车马行人似乎在走动,这时再看,原来自己也身在其中。
“看来李郎已经得到机缘了。”
身侧传来一道声音,李蝉转头,见到元栖玄双掌合十,微笑道:“恭喜。”
这假和尚大概是所有人里边最镇定的,叫人看不出他在那书中世界里是否有感悟,李蝉也笑了笑,不置可否道:“说不上机缘,还不知能否进入乾元学宫,但不论成败,都要谢过栖玄居士了。”
正在这时,有几人进入灵书阁,是陈玉斋与三名直学士,以及阳蟾、法慧等人。陈玉斋走上灵书台,站在玉匣前,对醒来的诸生道:“诸君果然是大庸国万里挑一的贤才俊彦,方才各显神通,真令人大开眼界。可惜,此番乾元学宫取士,只取三十六人,若依我所见,再翻一番也不嫌多,可惜!不过诸君之中,纵使今日未入学宫,日后不论到了何处,也必然是中流砥柱,英雄不以一时成败论定,望诸君切莫灰心。”
陈玉斋这一番话,显然在说考试业已结束,台下的诸生面面相觑,到了这时候,谁都看明白了,方才并非真的离开乾元学宫去了玉京城里历练,只不过黄粱一梦罢了。
但无暇惊叹这玄妙神通,有许多人只是在幻境中走了一遭,还没寻摸出什么端倪,便已回到此处,自然心有不甘。
有人忍不住问:“陈大学士,晚生还没见到什么考验,这考试……已经结束了?”
陈玉斋点点头,发问的年轻人一怔,问道:“敢问陈学士,这登第之人里边……”
一名直学士道:“这位郎君稍安勿躁,放榜还要等到三日后。”
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脸一红,“是晚生失礼了。”
“你也是关心则乱。”陈玉斋微笑,“至于今天。”他扫过众人,“诸君既已劳神,今日且回去暂歇,三日后凤凰门下放榜,便是诸君名扬天下之时。”
……
离开乾元学宫时,诸生三五成***流探讨,谈论阁中考试。说到那无字书页,大都表示未能参透。
李蝉沿原路离开,走出兜率寺的侧门,此时云桥间行人往来,日光十分明媚,已到未时了。边上已没了同年考生的踪影,只有来来去去的香客,门前指路的老者也没了踪影。
他拿出那枚青蚨钱,便发现此钱已灵性尽失,想来已没了路引的作用。不过,乾元学宫曾用作考试之物,若流落到市井里,应当会引起一番争相收购。
他对着钱孔端详一番,若放在几月前,兴许会把这钱卖了,但凭着一本风靡玉京的志怪,却已不缺钱了,便收了起来,打算留作纪念。经过寺外的香烛铺,见到一名少年边买香烛边抹眼泪,驻足听了几句,原来是母亲病重无钱医治。
李蝉屈指一弹,看着那钱便长了眼睛似的飞进少年腰囊里。他转身离开,想着那少年发现时会有如何反应,走了很远,又想到此事多半也会称为一段市井传说,自顾自地笑了一声,在玄都听惯了神仙酒,江都宫芙蕖的传说,如今才体会到,游戏人间是这种滋味。
又一个想法在心中浮起,自己一个念头,便能换回一条命,自己的命数在大神通者眼里岂非亦然?
李蝉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天,继续走下飞楼。已在兴国坊走过一遭,路虽不熟,也大致记得了一些,没一会便快要离开兴国坊,忽地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桃花洞前仰头不知看些什么。
李蝉过去唤道:“谢郎?”
谢凝之一怔,看向李蝉,对李蝉拱手,“李郎。”
李蝉道:“刚才在学宫里边,我见你手里的纸上有些字迹,是在灵书的收获吧。”
“不错。”谢凝之点头,“李郎想来也有收获了。”
李蝉道:“你的是字,我的却是画。”
谢凝之又抬头看了一眼,收起心中情绪,笑道:“看来你我日后便是同门了。”
李蝉摇头道:“还没到放榜的日子,话可不能说得太满。”
“还能有什么差池?”谢凝之笑了一声,“诸生虽是各州俊彦,但能让谢某服气的,至今唯有李郎一人。”言下之意,并不把大多数人放在眼里,他抬手指向桃花洞,“李郎去过这里边么?”
李蝉到玉京来,虽没去过烟花之地,却早在陈皓初口中听遍了玉京的风月,除了任善坊的那座圣人都经常光顾的樊楼和长乐坊教坊街二十八苑外,当属兴国坊桃花洞的女人最勾人,他说:“只是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