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山海拾遗,闹得一时间玉京纸贵,光宅坊里的李宅,自然也被各家书坊派来的人踏破了门槛。只不过,这些期望能印售《山海拾遗》的书商,个个都被红药挡在了门外。
到了正月十七,上元节第三天的黄昏,一重重飞楼间便亮起了各色花灯。红药用一副不厌其烦的笑容,送走了一名书商,把门一关,终于揉了揉腮帮子,松了口气。徐达踩着刚冒头的草芽,叹道:“又是八百两,八百两走啦。神女娘娘,这是第几个了?”
日前徐应秋与郑君山走后没过几天,睦亲坊陈宅书铺的主人陈宗之便亲自上门拜访,这位书商仕途不顺,却交游广泛,为人仗义,有“赊书不问金”的美名,在书商云集的玉京城里,凭着一己之力,做成了头号书商,愿出千金,恳请李蝉把《山海拾遗》交给陈宅书铺雕版印售。
只隔了一天,临安坊李记书铺的掌书又登门拜访,所求与陈宗之相若,明言说司宗寺卿李象先对此书十分赏识,话里话外则暗示着若能搭上司宗寺卿这层关系,那位大人物只需几句话,此书说不定收入兰台。玉京的书坊印售图书,虽也传遍各州,但也大都只是私人收藏,供人消遣。若由兰台刊刻,那可是要被各地书院收入馆藏的。
一边是徐应秋联络的书坊,一边是袁崇山拉来的关系,李蝉只得邀了两方共聚一堂,三杯两盏过后,议定两家各出八百两,拿到印售此书的资格。
红药朝上望了望门檐,抿嘴掰着手指算了算,“三十四个了。”
徐达咋舌道:“三十四个,八百两……这,这……”
红药帮它算出答案:“合计二万七千二百两。”
徐达眼睛发直,“咱听说唐家那辛园有个绳朽阁,咱有这么多银子,比那绳朽阁都不差呀!”
涂山兕在积满了浑浊雪水的池子边回过头来,“两万两虽然多,你却小瞧唐家了。”
园子里看花灯的李蝉对徐达说:“睦亲坊的陈宅书铺,临安坊的李记书坊肯出到八百两,便是和我签了书契,要我不再委托其他书坊去印售了。”
徐达叫道:“阿郎糊涂,糊涂啊,这千余两蝇头小利,怎比得上几万两?”
红药看徐达顶嘴,哼了一声,“徐达,你是不是这些天猪油吃多了,连阿郎的话都听不懂了?”
眼看白猫掉进了钱眼里,听不进道理,李蝉笑道:“不止这八百两,日后这两家书坊每卖出去一本书,咱们都有钱分的。”
徐达迟疑:“咱去看过了,那书铺虽然不小,上门客人却算不得多。”
李蝉摇头:“上门的客人不是大头,大头都在外地来的书商身上。前些天陈宗之酒后说蜀中书商来玉京走一趟,买走的书便有千部之多?蜀中可不止一个书商,大庸国也远不止蜀中这一个地方。”
徐达听得眼睛一亮,刚说完徐达的红药,这时却叹道:“我听说买书的人不多,大都是借阅手抄的,还有盗印的。”
李蝉笑着摇了摇头。
脉望在门前现出身影,“贫寒之家,有几个买得起书的,爱书之人借阅抄写自然无可厚非,那盗印牟利的书商却罪该万死,不过那陈宅书铺跟李记书坊都有些背景,此事自有官府去管。再说一千多两。”
李蝉看到脉望,移动开话题道:“此书能被人赏识,大都是先生的炼字之功。”
要说《山海拾遗》出了名,最高兴的不是李蝉,二十生前不得志,死后一本《芝田记》也无人问津的谢芝田。眼下,脉望听了李蝉的话,只微微一笑,“文字功夫不过锦上添花,主公名扬玉京,也是厚积薄发。”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李蝉眉毛微微一皱,给红药使了个眼色,红药叹了口气,埋怨道:“这些卖书的,上元灯会还没过去,也这么不消停。”说罢,走到门后,“这位客人莫见怪,我家阿郎……”‘话说到一半,却住了嘴。
来者一袭白衣,容貌俊朗,身边带着个书童,不是什么书商,是李蝉的熟人,灵丘鹤子白微之。
这位日携一卷的郎君,今天腰间没别竹简,手里拿着一本新书,上边有陈宅书铺的牌记,眼看读的正是山海拾遗。
……
奉宸大将军府里,姜濡也翻着一本新书。
坊刻的书籍,不如官刻的字大行疏。正值黄昏,外边还有些天光,屋里已十分昏暗,她却并不在意,眼里似乎闪着微不可察的银光。看了十余篇,自语道:“难怪手底下跟着那么多妖怪,原来遇到过这么些古怪的事。”
一点烛光亮起,照亮暗室,姜濡扭头一瞥,婢女瓶儿点亮了油灯,放下纱罩。
……
任善坊的樊楼里,清倌人看了一眼飞楼下方蚂蚁般的行人,收起窗杆。琐窗一落下,便隔绝了外头的嘈杂,只听得到衣物摩擦声与饮酒声。
清倌人亦是娼妓,留下三分矜持,只是提价的手段。屋里喝酒的男人年纪三十余岁,容貌并不出众,清倌人却宁愿分文不取,也甘心为他放下矜持,只因男人叫谢凝之。就算求不到他的墨宝,只要能得他口占几句诗词,便如泥塑鎏了金,身价自此不同。她依偎到谢凝之怀里,吐气如兰道:“郎君在玉京留下的第一篇墨宝,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