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店的半截酒旗飘落,仿佛仲春煦日下刮起了一道微风。这微风刮过五丈街面,逐渐冰冷,掠过茶肆二楼的鱼鳞滴水瓦,在潮湿瓦缝间拂起一线薄霜。它又裹挟滺水畔的冰冷湿气,卷起一片冰针霜刃,愈发凛冽,吹入茶肆。下一刻,更是卷起楼间木板,,仿佛雪山上刮来的一道狂风,木屑、碎瓷、茶液尽皆凝冰,飞旋呼啸。
微风乍起之处,张记脚店,那绛袍剑客挥起的手仍未放下。狂风呼啸所向,白记茶肆,黑衣青年俯身将白色小剑的剑刃拔出三寸,恰露出剑身上的悬心二字。
李蝉只来得及侧过半张脸,眼角余光瞥见那狂莽霜风,只欲拔剑躲避,冰风及体,霎时间,竟仿佛到了寒冬腊月时节,不由动作僵硬。
腰间,七寸画轴哗一下,仿佛被凛风吹开,百鬼图猎猎作响。
涂山兕迎风握刀,长发乱舞,眼眸锋利。一刀,劈入霜风,只听一声刺耳尖啸,霜风中爆出一线刺目火星。
狂风不止,白衣被吹得紧贴狐女前身,冰凌与碎瓷刮过,白衣被割出道道裂口,她白皙脸颊上现出几道殷红血线。
半空中,短剑与刀刃相持。但那小剑毫发无损,刀刃却大半都磨得坑坑洼洼,刃上冰雪融化,水气腾腾。
涂山兕牙关紧咬,身躯颤抖,显得极为吃力,双手持刀,一用力,又将小剑压退半寸。
张记脚店里,绛袍剑客手掌一翻。小剑剑尖一翘,动作轻巧,却发出“铛”的一声,犹如黄钟大吕。涂山兕手中刀柄剧震,横刀脱手,高高抛起,向后飞去,笃一下,齐根插入墙角的清漆木柱。
绛衣剑客屈指一弹,短剑再度飞射,却有另一柄相似的剑刃,与其相抵。
铮一声,白芒迸现,犹如雪屑飞溅。悬心、照胆二字相映,仿佛两个同气连枝之人,此刻却倒戈相向。
李蝉挡下一剑,手臂酸麻。张记脚店里,那名绛袍剑客右手连连掐动剑诀,犹如隔空拨弄琵琶弦,照胆剑剑势由凛冽变为灵巧,刺向李蝉肋下、腰间、颈部。
飞剑之速远胜弩矢,就算是内外合一的先天高手,也难以抵挡。李蝉借身上那几道神纹,却稍微能察觉到天地元气的动荡,勉力用眼睛捕捉到一闪而逝的剑影,挡下数剑。随着剑刃交错声,他虎口逐渐开裂。照胆剑却愈发灵巧,在他的黑衣旁游窜,宛若白蛟。
涂山兕从柱间拔出横刀,往窗外一看,便见到对街脚店里的绛袍剑客。剑客并未穿那夜里的蓑衣雨笠,涂山兕仍一眼把他认出来。
从绛袍剑客出剑,到此刻,只过去十余个呼吸。茶肆内打手堵住楼梯,十八名刀盾兵从暗处涌出,包围茶楼,这些甲兵显然是军中精锐,不光身披铁甲,手中持握的刀盾上,还有符咒的痕迹。
云浮西堤左近已被清空,场间只剩围杀李蝉的人。众人审视楼内的黑衣青年,谁都能看出来,那黑衣青年已被逼到绝路,却不施展神通法术,他多半不是修行者。但他以肉身,竟真能与飞剑相搏!虽然挡下几剑便注定要落败,但也足以令人震惊钦佩。
一道青色身影在脚店西侧出现,奔向脚店,几名打手反应过来,上前阻拦,来者一脚踢中一名青衣打手的手腕,夺过其手中直刀。
又三名打手紧跟着扑过来,萧灵素持刀作剑,一刀削出去,刀刃破风,啸声尖锐,眼见就要削开一人前胸,萧灵素连忙收手。刀尖一缩,划开打手前襟,露出好大一片白肉。
萧灵素改削为拍,刀身挥出,如弹簧蓄势般弯曲,拍到一名打手身上,刀身停顿,便猛地绷直。嗵一下,把打手的身体拍出数尺,撞进旁侧的渔筐里。萧灵素又如法炮制,拍开另外两人。一人手中直刀当啷落地。萧灵素瞥向地上的直刀,抬脚一踢,烟尘四起,直刀破空,射向脚店内的绛衣剑客。
绛衣剑客眉头一皱,右手剑诀一变,照胆剑倏然飞回。他又把头向后一仰,长刀他从眼前飞过,带起一缕斑白鬓发,笃的一下,插进脚店墙壁。
萧灵素见那绛袍剑客收了剑,也不迫近,站到街中,望向李蝉。照胆剑飞回,李蝉得到解脱,胸口起伏,只是微微喘气,额上却有豆大汗珠滚落。他左大臂已被划开一道伤口,虎口也已开裂,鲜血浸红剑柄,沿着剑刃的血槽从剑尖滴下,溅到脚边。李蝉这才有余地,望向对街的张记脚店,那绛袍剑客看模样已年近知命,无论年纪还是修为,都远高于洪宜玄。
李蝉抬袖擦汗,对萧灵素喊道:“你不是走了吗?”
萧灵素持刀如剑,只向浮玉山顶瞥一眼,便咬牙道:“帮人帮到底!”
强敌当前,生死难料,李蝉深深望萧灵素一眼,“好!”
绛袍剑客依旧冷着脸,目光在李蝉与萧灵素之间游移,又在涂山兕身上略微一停。涂山兕夜探万灵朝元图,竟然没死,实在出人意料。但也证明阵图的确经受损。虽不知这狐妖如何跟那黑衣青年搅到一起,此时却不是探究的时候,绛袍剑客望向街中的萧灵素,“青雀宫确定要插手此事?”
萧灵素望见绛袍剑客手里那柄短剑,就已把此人的身份猜了个大概。出手帮李蝉,是他自己的事,代表不了青雀宫。但若不搬出青雀宫,这绛袍剑客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