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黑的水面上荡起涟漪,一道朦胧白光从水底浮上来,哗啦一下,两道人影浮出水面。郭洵一个矫健的腾跃,鱼鹰似的上了岸,湿透的衣物被逼出腾腾水汽,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干透了。
李狸儿望着水面,问道:“下面有什么?”
李蝉刚将红药收入画中,在画境里知道了红药化妖的根源所在,但也不知道红药究竟凭什么吃掉了濮水府君,他望着郭洵背上腾起的水汽,等待下文。
郭洵眉头紧拧。
“濮水府君死了,像是被一剑劈死的。”
“一剑劈死?”
“不错,那一道剑痕有两丈多长,宽超过三尺。看那创痕两端,看得出来是剑尖划出来的,而不是刀刃劈砍。”
“是修行者出手。”
李蝉冷不丁的一句话,三人都沉默下来。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下去。
李狸儿瞥了李蝉一眼,问郭洵道:“濮水府君原身是个蜃精,我来时就被蜃气所困,你却说濮水府君死了,怎么回事?”
郭洵答道:“我下水时见到濮水府君的躯壳被一剑劈开,那蜃壳内部只有一具骷髅,水上的花茎,就是从骷髅里长出来的。那骷髅体格小巧,颅骨圆润,肩骨窄小,约莫是个十余岁的少女……”
郭洵的话让李狸儿一下想起白天在神女祠里见到的泥塑。
“神女?”
“多半是她,看水下的状况,濮水府君已死去一段时间。濮水府君肉身不见去向,神女骨骼中又生出一枝妖胎,按小郎君所说,那妖魔还能操控蜃气,这件事的脉络,大概就能猜出几分了。”
李狸儿略一思索,大概推断出了情况,但还是对郭洵道:“你先说说。”
郭洵没有回答,先是吩咐众缉妖吏。
“你们几个,回司中求几道龙象术,带绳索和车具,把河底的东西捞上来,天亮之前运回神咤司!不得让人瞧见!你们几个,把府君庙和神女祠中灵祝和庶务,都请到神咤司去!”
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众缉妖吏消失在夜色中。
又支开剩下的几人去四周看守,郭洵才对李狸儿解释。
“那妖魔是从神女骨骼内生出的,应该就是神女的一点真灵所化。而濮水府君的肉身消失了,那蜃壳内壁尽是根系,想必,是神女把濮水府君给吃了,如此一来,也得了濮水府君的神通,能吞吐蜃气。”
郭洵说的与李狸儿心中所想基本一致,但这件事还有诸多疑点,濮水府君是被一剑斩死,谁斩的这一剑?能杀得了七品正神的,绝对不是一般江湖武人,恐怕是修行者,牵涉到了修行者,这案子的性质就变了。那出剑的人,为何杀濮水府君,又独留神女一点真灵?那神女又为什么放着神灵不当,要吞吃濮水府君肉身,化身妖魔?
“其他的线索呢?”
郭洵低下头:“暂时没了其他线索,还要待明日细细查验河下的两具妖身,或者从这一庙一祠的灵祝口中,能问出些什么。”
李狸儿审视着郭洵。
“若那神女是自愿成妖,心中必有怨气!都说这神女是凡女成神,凡女成神,为何心怀怨恨?你是神咤司都尉,这点事情都查不清?”
“这……”
郭洵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桥是襄北崔氏捐的。”
李蝉望着神女桥。
“修桥的时候,蜃精作乱,襄北崔氏请来一道封命,封这蜃精做了濮水府君。又封了一名少女,为濮水府君送封命,就是如今的神女。凡人如何成神,舍弃肉身,留一点真灵受香火供奉而已。至于,神女的肉身去了何处,郭都尉刚才已经看见了。”
郭洵默然不语,李狸儿闻言一怔,眼有怒意,“有妖魔作乱,为何不斩妖除魔,却加封成神?”
郭洵低头道:“除妖如剿匪,与其大动干戈,不如以利许之,收为己用。神女桥落成后,这濮水府君倒也护佑了二十年平安……”
“荒唐!”
李狸儿斥责一声过后,却沉默下来。二十多年前大庸虽西逐妖魔,却也元气大伤,不得不休养生息。加封这蜃精成神,看似荒唐,却能保证这一方水域中不会有其他妖魔作乱,又该如何褒贬?
李狸儿深吸一口气,冷冷道:“加封野神也罢,为何要封这神女?”
郭洵叹了口气,“小郎君生自玉京,没见过类似的事。野神妖性难驯,就算受了封命,也不一定改邪归正,但身边有个亲近的人,就能通晓人性,也便于沟通。”
“所以就把这少女送给濮水府君?这是以人饲妖,是以人饲妖!”
李狸儿终究没压住怒火,大骂道:“若她当初愿意成神,何至于甘心化身妖魔!荒唐!荒唐!普天之下,唯有我大庸国誓不与妖魔共存,无数将士不惜性命把妖魔驱逐出境,为的是什么,为我大庸臣民不受妖魔之苦!这饲妖的神女,难道就不是我大庸臣民吗!”
大骂之时似乎用力过猛,榉木灯笼柄被啪一下攥成木絮,灯笼皮里的火光也被无形气劲一激,霎时熄灭。李狸儿深呼吸了几口气,掷掉灯笼,重重哼了一声,大步走到濮水畔,负手望着水面,胸口起伏仍有些急促,却一言不发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