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不成钢地瞪女儿一眼,
“你当我想啊,她住咱们家,吃咱们的用咱们的,平白无故家里要伺候这么一口大活人,你当我就乐意呢。”
看着一脸不解的女儿,叶文绣叹口气,继续好声解释道,
“你舅今年在单位正是关键时候,那丫头把电话直接打到你大伯部门去,多少人看笑话!现在他们全单位都在传,他在新疆做知青的时候有个私生女,是抛妻弃女回的北京,那话不知道传得有多难听,现在闹得这么难看,再让她住到你舅家里去,你舅母能咽得下这口气?”
当然,还有些话她没有说出口。
叶贵林的工作,还有她跟老林在国营饭店这些年,别人都给两分面子,靠得还不全是她大嫂贺姣姣——背后贺家的脸面。
那可是尊要供起来的大佛,她大哥得罪不起,可不得她一起伺候着。
所以现在这私生女寻上门来了,叶贵林让先在她们家住着,看在亲姑侄的面儿上,她也只能把这差事给领了。
一边和女儿掰碎了解释,叶文绣一边探头向出站口张望。
这个点到站的只有这一班从乌鲁木齐发来的火车,看到已经陆续有人出站了,她不顾林彤彤满脸写着的不情愿,推上车拽着她就往前走。
“那舅舅不承认不就没事了吗,这么多年没音信,现在突然冒出来,谁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林彤彤还在小声嘟囔。
“快点闭上你的嘴吧,你当别人都是傻的不成,反正让她回来这事也是你大嫂主动提出来的,她跟你舅舅自有计较,你老老实实的,别给我使性子就行,我看她在咱家也住不了多久。”
伴随着到站的广播声,拥挤的人流涌出站台。
在火车上度过三天三夜,再干净利索的人都难免变得蓬头垢面起来,但一出站,旅途的疲惫转眼就被到北京的兴奋所取代了。
出站口开在火车站的前广场东侧。
走出站,一抬头,就能看见被两座气派的黄砖琉璃瓦钟楼拥立在中间的车站主楼,楼顶正中央上书苍劲有力的北京站三字。
主楼正面是一整面玻璃墙,干净剔透的玻璃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晃眼的光。
不少人都是头一回来北京,一出站就止不住地左顾右盼,牵小孩的还会抱起小孩好看得更清楚些。
国家国家,这时候的首都二字对于很多人来说,既是国,也是家的象征,因此,对北京的向往和憧憬是这个年代很多人都有的一种特殊情愫。
得亏这时候照相机还没有普及,不然广场上非挤满拍照打卡的人不可。
然而这一切的表现落在林彤彤的眼里,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第一回,没见过世面。
不过前面刚被她妈眦了一通,林彤彤撇了撇嘴,咽下了心中的嫌弃。
她探出身,帮着叶文绣一起,在一众背着编织袋身着咔叽布的灰蓝色海洋里寻人。
叶文绣也正在四处张望,一刻钟过去了,出站口汇聚的人流逐渐散去,还是没见着长得像她那个未曾谋面的侄女的身影,她烦燥地用手里写着名字的纸板扇了两下风。
正当出站的旅客都走完,她想进车站内寻人时,却猝不及防被女儿拽了拽衣角。
“妈,你看那儿,那儿是不是还有个姑娘没出来。”
林彤彤手指的地方是站厅内。
只见靠近出口的地方,站着一个穿藏青色毛衣的姑娘,扎两条粗麻花辫,此时正背对她们和一个身穿制服的女乘务员讲话。
叶文绣正想再往前走两步看看,就见那姑娘转过身,提着行李,朝她们的方向走来。
等到看清她的脸,叶文绣不再犹豫了,直接大步迎上前去。
叶家人都生得好看,尤其是她大哥叶贵林,剑眉星目,不然也不能仅凭一面之缘就被贺家女儿相中,非要下嫁不可。
她这个侄女儿,眉眼和她大哥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深邃的眉骨下一双清泠泠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一眼就印在人心里。
林彤彤在看清她的脸后也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三两步追上她妈。
大概长得好看的人都有一种天然的震慑力,一路上林彤彤没有再多话,只是时不时在叶明月和她妈交谈的时候去偷看她的侧脸,然后在心底再一次感叹,她这表姐可真会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