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姐姐的,怎么不知道这个?”
“是啊,我本应该知道,只是,只是……”唐曼硬着头皮瞎掰:“小时候,弟弟就被送去青州,多少年没见过,最近才寻回来的,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外面,又是随军,又是谋事,有些事情,连父母都不很清楚,何况我呢。”
她眼珠不自主朝右瞥,芦花鸡顶红冠,扑腾着翅膀跳下鸡埘,羽毛乱飞。
“唉,怪不得我看你俩怪怪的,”想起方才他寻不到姐姐时的慌乱,丁媪揣起手,朝灶房望了一眼,唏嘘不已。
“你弟估计害怕你再把他丢下呢,真是可怜孩子。”
唐曼低下头闷笑,尹将军在外三头六臂,她出了府便水土不服,身无长处,谁把谁撂下还不一定呢。
尹子度干起活是少见的麻利,加上他性格本就少言,更显得无比利索。
很快,白濛濛雾气从烟囱口钻出,湛蓝天幕中恍若一团轻纱飘舞。
“说来,你们姐弟也是有意思,姐夫给邓家打仗,内弟又为梁军炊饭,你阿弟把那群当兵的喂饱了,又转头打你男人去。”丁媪笑得摆手,忽又问:“哎,你男人走了多久?”
“快三年了。”
“唷,那可是不短,”她凑近,眨眼:“——那你跟他,怎么样。”
唐曼脸上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仰头去看架上胖墩墩瓠瓜:“……还行。”
日月倏忽间,竟已经三年了啊。
最后一封信,是什么时候写的来着?一年前,两年前?
她甚至记不清自己写过家信,只记得当时寒风呼啸,窗户开了一点缝,砚台都冻得梆硬,雪片落在丝帛上,化成一小滩水渍。
想来,应该是前岁冬日吧,再久点,都要忘记邓简是谁了。
对于邓简,她脑海中呈现一片混沌颜色。十六岁初嫁的丈夫,年方少艾,新婚燕尔,怎能没有过浓情蜜意。
但另一方面,新鲜劲过了,两个人性格显露出不对付,邓简也渐渐心猿意马,姬妾侍女不离身。
唐曼自小爱洁,别人用过的东西,恨不得翻来覆去搓十遍,没少因此犯恶心。
母亲教训她,不要对丈夫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世道礼节如此,没办法,掘地三尺找不出几个不纳妾不畜姬的男人,守着你过一辈子,天下人都得戳他脊梁骨。
如果邓简死了,她的地位和名声都将跟随他的死亡而终结。
她能逃得出邓府,但是逃不出汝南袁氏,回到家中,舅舅又会将她嫁给谁,李简,张简,还是王简?
一片青绿叶子从藤蔓飘落,毛茸茸叶片上,虫啃出大小不一的洞。
“……”
眼瞅她又开始发呆,丁媪心里头已经很笃定,这女郎和丈夫关系一定不和顺。
她活了五十来年,没见过用这样轻飘飘语气说自己家男人的!
“要真是打仗还好,别到时候给你在外面整出个孩子,抱回来,够你发愁呢。”
那有什么愁的,又不是用她俸禄养。
唐曼心里烦乱,借口道:“媪媪,这瓠藤上生虫了,您也别在此处久站。”
又转身说:“我去看一眼阿弟。”
想打听的事没打听成,眼看她神思恍惚,翩翩然就走了,丁媪立在原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竟也觉得脖子上麻痒痒的。
***
四人在正房设席,肉脯上案,阿麋目不转睛,跃跃欲试打转,口水馋得满地。
家中久违的充斥着热闹活气,丁媪触景生情,一时又说起亡夫在时杀鸡宰羊、下地种菜的事。
唐曼专心夹菜,一边侧过身,往小满嘴里喂几口饭。
尹子度耐心听完她絮叨,忽然问:“大娘,这些年邓州牧分你们地吗?”
丁媪枯黄的面皮上沟壑纵横,长叹一声:“唉,你们来的时候,也看见对面那一大片地了吧,有十几亩,本来我家也是有一份的。现在家里没劳力,我还得照顾小满,就租出去给别人种了,不过,到头来打的谷还是要上缴,周围几个村都在替周府君种地。”
尹子度举着箸的手慢慢放了下来:“这位周府君,是什么官职?”
“他哪有官!”丁媪嗤笑:“他叔父是从前冀州牧下簿曹从事,祖上不知又是哪个王爷的后代,才袭了个乡侯。”
小满不想吃饭,被逼得不耐烦,恶作剧似朝外呕了一口,唐曼才要伸手,却见尹子度已眼疾手快地用手掌托住他下巴。
丁媪狠扇他屁股:“臭小子,你都五岁了,还一天吐吐吐!”小满憋着嘴,好像要哭。
尹子度接过唐曼递来的巾帕,自己一根一根擦手指:“一个乡侯,能有这么大的权力?官府不管?”
“哈哈,人家可不是一般乡侯,他叔母是大将军嫡妻的表妹,叔父专门管钱管粮和簿书的,家家户户农具都收缴到了他家,我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