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州申首山,白雪红梅,此间如凝固的岁月,令人深感永恒。
她立于廊下,望着飞雪漫漫,掌心所握是棠庙道者赠予之海棠平安符。那日,他们以凡人的赤诚之心,在棠庙净了手,奉了香。庙中没有神灵塑像,只有一方供奉着海棠枯枝的香台,三跪三拜后,道童敲响了盛满海棠落花的铜钵,如泣如诉,心系天地,神灵叹息。
飞雪落花翩翩,庙中香客颇多。富者尽管锦缎在身,却卸去世俗金银,虔诚祈祷;贫者粗布陋衣,礼仪娴熟,祥和许愿……深山庙宇,听不见广袤的祈求,不过是怀着真心之人对着神灵的情话:吾家儿郎身子不好,万不可让其高官加爵,但求他欢愉康健;老身年过六旬,膝下儿孙满堂,只是孙儿沉溺酒色,实难劝诫,望神灵责难孙儿,使其消减陋习,若太难,请许孙媳自由身,另觅良人;鄙人心慕陈府阿稔,无奈其也有婚约,本欲割爱,但痴心已深,所愿阿稔一世顺遂……
“情深似海,心寿如棠。”她执平安符祈愿,“你一定要久乐长安,若有来生,我等你金榜题名,十里红妆。”
身后的长棣,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孤寂落寞。他沉默听完她的心愿,心中波澜不惊的湖,密雨横斜,但他仍然神态自若。只是廊前那株寒梅疼惜他的情爱,飘落了一点殷红的泪珠。
之烬知晓自己已彻底解开了幻心,封印,神力……死过一次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能察觉到那颗心,全然幻化为传言中的赤霞珠。她摸着痊愈的腹部,明白有些恩怨就要重重地摔在她面前了,待她背负罪孽,走入故事的尽头时,她还能活着吗?
也许能,那她愿意忘记所有,回到故乡,在小清潭边望着霄行成星河,醉卧琼花树下。
倘若不能,她要许给世人,赤霞珠灭,乾坤安和,天地长宁的此后。
“天这么冷,看完雪景,就回屋吧。”长棣淡笑,嘱咐一句,便欲转身而去。之烬叫住他,笑意融融,“闭上双眼。”
长棣不痛不痒地抱怨,“你又想作弄我吗。”但他还是听她的话,不知她意欲何为,心中酸涩。
她抱住他的脖颈,往下轻拉,吻住他冰冷的唇。他诧异着,没有睁开眼睛,怕这是梦,醒来就不见了,又怕这不是梦,所爱之人真的在亲吻自己。在她的唇瓣离开时,他炽热的吻住她,像要将这一生所有的痴情都印证在此迷醉间。
他们都流下了眼泪,她知晓终究要辜负那样一个真心之人,摧毁他的青山妩媚,白雪红梅。他也懂得,再也不能留住她,陪伴她,曾经双手染血引来的最惨烈的报应,就是让他爱而不得,痛失未来。
吻即是离别,轩窗下,书案置有一封信,信上压着一块海棠平安符。
长棣
与汝相识与人间九月,那时西陆雨水常起,与汝泛舟,惬意至极。
犹记汝言,申首山原名绝山,天寒地冻,生灵灭绝。是汝之阿娘,易名申首,意为伸出手来,破除惧怕的一切,如此消散心中孤寂,山林草木得已随人心而存活。
汝深以为之,造就这庭院安雅,红梅妍丽。
吾喜汝,犹如落花中醉酒,风雨中行舟;吾喜汝,正似命中得知己,他乡遇故人。
世间有棠棣一词,吾之爱随了洛棠,吾之情予汝,长棣。
青山妩媚,白雪红梅。
情深似海,心寿如棠。
昔年,洛棠遗信问吾,汝安兮?此安兮?长安兮?
今时,吾亦许下如此期许,汝之丫头,问安,待安,念安。
泪水翻涌而起,洇染了信绢,好似为他洗去了一生一世的罪孽。窗外飞雪止歇,梅落满地。
虢州,孟夏雪絮渐而化去,鬼仆正欲禀报山君,忽见洛水方向,一注水气似乎有崩天之势。
牧屿楼中,山君楚戈无暇去理会这奇异天象,他更为担忧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空尘。那日,他按约定在十二时辰后前往洛水,却看到挚友身染鲜血,昏迷其中。即刻派遣鬼仆去北海秘请储君瞿玖来看诊,只是两日已过,未得讯息。
鬼仆瓜豆仓皇跌入室内,嘴里话不成句,“君上……糟了……洛水!泛滥!……淹了淹了……好几个地方!”他急得跺脚,终于顺了气,“水走天地两道!极为诡异!”
尚未慌神的楚戈听到洛水之势触动到天界,腾身而起,“再派一队鬼仆去北海,请王庭大臣吉康前来!要快!”
说罢,他恢复镇定,吩咐道,“你们在此守护火德星君,待北海储君前来。”
四个头冒蓝色幽火的鬼仆,跪地遵命。却又请示要随山君一同治水,被制止,只好立于床榻前,等着北海之人来医治火德星君。
楚戈即刻飞至洛水,水淹没了两岸,十里海棠零落殆尽,一片荒芜之相。他示意瓜豆去洛水下游察看是否有村民受灾,若患病要赠其可疗疾的鳖珠。瓜豆不忍离去,“君上,你的控水术法并非完善,如今,以你一人之力如何挽救覆水之势。”
他故作厉声,“你身为鬼仆,要听主人的命令,快走!”
瓜豆眼中水痕滑过,它只好退开半步,受命去顾念虢州遇洛水之灾的百姓。待它留恋转身时,见它的主人,挚友,那个与他一同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