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妃,芳华字眼,实则辛酸凄凉。
他曾哭闹着要回到天宫,续享荣华富贵,随天下最博学的师祖习礼明辨,暗自争夺那顶象征着天界储君地位的七曜金珠发冠。
见他糊涂,楠宜狠狠打了他的巴掌,在他记忆中,这是不曾有的。她的母亲,楠宜帝妃,恭顺谦卑,温柔至极,连天宫里的仙姬都敢欺负她。
为何,我们回不得,爹爹那么宠爱我们……他摸着自己的脸,忍着不流泪。
宠爱你吗?还是宠爱我?她反问道。
爹爹当然是宠爱我们母子了,娘娘难道忘了爹爹赐给我们最奢靡的宫殿,最尊贵的身份,最让人艳羡的宝物吗?
她冷笑,平心静气地说着,这些所谓的荣耀,如今还是你的吗……如果喜欢一个人会舍得收回曾经对他的所有恩宠吗……你也忘了,我们赶赴封地的那天,你爹爹未曾送行,也不曾对你说过什么……
凰逍,你不要怪母亲此刻的冷漠,母亲只是想告诉你……曾经的一切已不复存在,太过贪恋的人,将受尽折磨,你现在要记住,你不再是帝四子。
我难道已经不是爹爹的孩子了……他终于哭出来。
楠宜颤抖的手,梳着他有些毛躁的头发,缓缓一言,是不是又有多么重要呢,逍儿,不要哭了,听娘娘讲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公主被她的父母当作礼物送给一位王,小公主不敢反对,只好让自己试着去喜欢王,可是王不爱她。王有很多女人,很多面具,没有人敢揣测王的心意,也没有人猜得帝王到底爱哪个女人……可那个小公主却知道王最在意的是谁。
他鼓着水汪汪的眼睛,追问,娘娘,王究竟在意谁呢?
身为王,心怀天下,最在意的只能是自己。
我不信,若为王者,只爱自己,如何治理好天下。他反驳。
她摇摇头,慈爱笑道,每个人的心意都是不同的,有些王在意自己,有些也许真的在意整个天下。
逍儿,娘娘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人生各不相同,好坏需得你自己思索,现在你的抉择,就是你的此后。
阿娘,我们要被困在这里一辈子吗?
若你习惯被困,那你就会一生被囚,若你不愿,哪里都是你的自在天地。
凰逍,阿娘还想告诉你,不要记恨,更不要违逆你的爹爹。从未神色哀怨的她,此刻双眼竟然有了雾气,我们被流放至此,是获罪之人,只有赎罪了,才能自由。
可是阿娘,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该赎什么罪呢?
她眼中的泪珠清澈明亮,逍儿啊,阿娘……对不住你……
故楠宜帝妃,亡逝于天宫四子封地,阮陶州,同葬。宫监通传此事至紫弥宫。
楠宜也是命苦之人,想当年她何等风光,连木绾都比不过她。
天后娘娘何必在乎卑贱之人,她不过就是东鸾族讨好天帝的幌子,况且她那个天宫四子现下就剩一条命,什么都没有。半老仙姬枯皮般的手,递上一块绵软香甜的饼饵,若不是天后娘娘顾念,那小郎哪还活得下来。
慎言,天后放下半块甜糕。
是,是,天后娘娘,奴多言了。
她落了难,自己来找本宫求情,本宫哪忍心赶她走。
天后娘娘宽宥待人,良善风范。
琥玟,你随本宫这么多年,该懂本宫不喜欢赶尽杀绝。楠宜选择自我了结,是她的一步棋,你想想,若她不死,凰逍背负的东鸾族罪孽,绝不可能被漠视。
本宫愿意帮她,除却她往日的低眉顺眼,最紧要的是她帮本宫除去了心头大患。
奴是真没看出来,那楠宜平日里像个木头,计谋却如此滴水不漏。她想想楠宜的样子,实在是猜不透这女人聪明智慧,为何事事忍让,不争不取。
越是这样的女人,越深不可测,让人胆寒啊。
她自己的手沾上了血,可怨不得天后娘娘,不过奴听说,这小郎递了密信给天帝陛下。
果真?她娇媚眼角有一丝颤抖,也许本宫当初不该信楠宜。
是真的,虽说楠宜被流放,但天帝陛下并未宣旨废妃,更没有废去那小郎的帝子身份……奴说句不该说的……天后娘娘放过了小郎,这楠宜自缢不自缢,没有什么分别。
不过一个白纸小郎,还未成年就被流放,难不成会泛起滔天大浪。
余孽不除,必成祸害。她劝说道,奴随天后娘娘入这紫弥宫,自是要保娘娘周全。奴知晓娘娘舍不得下手,但这天宫,如今……可只剩下那小郎与祖云殿下可抗衡……
莫再说了,本宫不想为难一个孩子。
望天后娘娘听奴一言,此时不除,待小郎羽翼丰盈,就除不掉了。琥玟跪倒在地,她知晓自己命数将尽,此后虽有族人毓桑辅佐天后,但她还是放心不下。她陪伴天后长大,将天后视为亲人,但天后何其不幸,无法孕育……空有华贵头衔与寂寞深宫。
无人初心为恶,或求荣华,或求名利,或求欢喜,不得已作恶,自然要付出代价,她甘愿自陨。
紫弥宫正殿。
他手上的信纸有浅浅泪痕,信上寥寥几句:
禀天帝陛下
故楠宜帝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