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鱼鳞一般遮蔽了天幕,黑暗密不透风,压迫感甚重。
沈若熙想,情况可能有点儿严重。
因为现在,有两把雪亮亮的长刀正横在她的脖颈前,距离皮肤仅一线之隔,恐怕擦皮即会见血……
而同样被刀架脖子的,还有镇北王府上下近百口眷属。
以及……她夫君青梅竹马的小妹——姜妙。
面对这般剑拔弩张的场面,姜妙瑟瑟发抖怯弱颤颤,两眼哭得通红,显然害怕到了极点。
沈若熙又何尝不是?
前朝表面风平浪静、君臣和睦,实则波谲云诡,处处暗藏夺命杀机。
不知因何缘故,一夕之间,龙椅上的那位陡然翻脸。
趁镇北王傅玹于边关平乱之际,皇帝将其家眷、亲友悉数控制,以作威胁和谈判的筹码。
刀刃颤动,银白的寒芒闪烁,沈若熙微微垂目,照出了一张雪白的姣好面容。
她抬起纤细的手指,轻轻覆上了微微显怀的小腹。
这里,怀着她和傅玹的骨肉。
历经数载蹉跎,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
雨柱犹如马鞭,朝宫闱的砖墁疯狂鞭打而下。
倏忽,铮铮的铠甲声响起,夹杂着金属的刮鸣。大殿空旷,便显得尤为突兀,拨弦似的调动着人的感官。
来者为一英武青年,其身形英挺如寒霜剑脊,墨袍于雨风猎猎翻飞,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走入了皇殿。
环顾殿宇,不见随行亲卫,然看似孤身一人,实非单刀赴会。
若登上宫墙便会发现,四面八方,皆为黑压压的一片——
骑兵嵬然肃立,犹然如钢铁锻造的森林,包围了整座皇都。
“祝庆成。”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傅玹不动声色,瞥一眼沈若熙,确认其无碍后,转过点漆般的黑瞳,淡淡开口:“你的手段愈发下作了。”
祝庆成微微勾起嘴角,摊手笑道:“没法子啊!既然你知道了那事,再敢优柔寡断,幽云铁骑已经踏破朕的紫宸殿了。”
傅玹面色陡转阴寒,森然道:“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祝庆成捧腹大笑,击掌夸赞:“一如既往亿万生灵,有血性!”
随即,他指向一言不发的华裙女子,语气讥讽地质问:“那她呢?”
“亡国之女,倾家丧国之物,你居然留在身边?”
话落,无数道目光瞟向了沈若熙。
是啊……
杀伐果决的镇北王,为何独独对她“心慈手软”?
精神的高度紧张下,沈若熙腹部传来一阵阵的疼痛,她死死咬紧唇肉,冷汗浸湿了鬓角。
*
南楚灭亡的那一年,沈若熙不过十七岁。
南楚地处大陆东南,土壤肥沃、气候宜人。按理,当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富庶之国。
可惜,龙椅上的那位昏庸无能,自大又虚伪,加之时兴风气重文轻武,是以积贫积弱之象逐年加深,以致自取灭亡。
彼时,天时、地利、人和,尚为大晋皇子的祝庆成率领十万大军南下,一举攻破了楚国王都。
沈若熙是南楚的公主,实打实的嫡出。
可惜生在皇城里,没了亲娘,也无母家的依仗,便没了爹。
父皇无视,继后苛待,沈若熙的处境不可谓不艰难。
幼时起,她便被驱赶到了狭小偏僻的宫院,自生自灭。
送来的食物多为残羹冷粥,分发的月银被层层剥削,沈若熙实乃孤苦伶仃,受尽白眼。
她的日子,或许还比不上小官员家中的偏房庶女。
所以,当大晋的士兵杀进宫闱,得知父皇的人头高悬城头的瞬间,沈若熙的第一反应是——她不想死……
她要活!
战事大获全胜,皇子意气风发。酒池肉林的宴席间,后宫的女人被押上前殿,供人挑选。
在大晋王候将相的眼中,她们和漂亮的饰品无甚区别,随手可取,厌之即弃。
绝望铺天盖地袭来,疯狂的心跳声中,沈若熙看见了他——姗姗来迟的傅玹。
值此关头,这是唯一的、曾经与她有过交集的敌国权贵,手握重兵的大晋王侯。
望着男人锐利的眼眸,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沈若熙心念一转,冒出了一个主意。
在深宫之中,她学会了许多手段。
……
凭借完美无暇的皮相、七巧玲珑的心思,以及那么一点点的旧情……沈若熙的计划非常成功。
然而,仅限于开始。
来到大晋后,沈若熙才发现,她太过自以为是了……
傅玹幼失怙恃,自少年起长年领兵在外。镇北王府中,仅余年事已高的祖母坐镇。